丝玛走后的宗教裁判所里,哈珐换了件新教袍在喝果子酒,一种无酒精的果酿。刚才那件教袍被冷汗浸透实在不能穿了。
这件整洁、厚重、一丝不苟的教袍衬得他威严又神圣,一点也看不出刚狼狈的模样。
夏琳微微抬头,心道:还是这个老头手腕高超,明明是他下令降低裁判所电压,却说是基础设施老化造成的,给了大人和他同时台阶下,真是精彩!
哈珐抿了口酒,压下自己的后怕和得意,质问道:“我是不是明确拒绝了你公开审判的提议?你哪儿来的胆子自作主张告诉丝玛?险些酿成大祸!”
夏琳直视他,不疾不徐道:“正是因为您明确拒绝了,我才敢开启公开审判。”
“哦?”哈珐不动声色。
夏琳冷静道:“裁判所里到处都是监控,谁都会知道您为了丝玛的安危宁可自己担罪,也拒绝公开审判。那么我开启公开审判,就与您无关不是吗?”
哈珐喝了口酒,不语。
“如果真出了事,您只需要将我推出去顶罪,没人敢说您的不是,如果没出事,那皆大欢喜,您作为主审官,当立首功。”夏琳道:“您,大赚不赔。”
如此年轻就有如此缜密的政治思维。哈珐眯眼,道:“你想要什么?”
夏琳静静呼吸了一口气,道:“我希望您放了我,我被撒莱神学院录取了。”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
哈珐倾身压迫,冲口就道:“你什么时候申请的!”
“今年春季。”夏琳坦诚回。
“为什么不告诉我?”哈珐这句话刚说出来就觉得他在问废话,她如果告诉他,他只怕会直接不让她申请,毕竟她如此年轻,又是女性,怎么可能会被撒莱神学院录取?
那是高官、教长们进修的地方,不招本科生,她才二十二岁啊,就是他进入撒莱神学院时候都二十八了吧?
但她真的被录取了。哈珐双手交叉,眼神闪烁。从他的侧妻第一次将这个女孩试探着推荐给他时候,他是怎么说的?他说———普通天才不是天才。
但她仿佛野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生长着。从那个小山村走到政坛,才不过短短八年啊。
哈珐沉默之后开口,问:“告诉你师母了吗?”
“没有。”夏琳回:“您同意了,我才能告诉师母。”
哈珐的脸色好看了些,但他还是没有回复。
此时,助理敲门进来,道:“教宗,车到楼下了。”
哈珐喝光了最后一口酒,起身出门,却问了句:“你怎么回去?”
“坐有轨电车。”夏琳没有车。
“走吧,顺路。”哈珐出门下楼。
上了车,车内冷气开的很足,非常舒适。
哈珐问:“你还住在那里吗?”
“对。”夏琳和他话不多,懒得和他多说。
“真没见过放着cbd不住,爱住贫民窟的。也没见过有疤痕不祛,留着吓人的。”哈珐嗤笑一声,但还是吩咐司机道:“去市区外面那个贫民窟。”
“那不是贫民窟!”夏琳语气不悦。
哈珐没说话。
车上不再有言语,夏琳看向飞驰的窗外风景,跨海大桥两边灯光闪耀,壮阔的纳尔班海峡上货轮如织,无不显示了这个国家的繁荣,核裂变失效后战争频发,只有里序这样少数有强大工业体系的国家才能保证富足安乐的生活。
车子缓缓停在一个老旧的街区,如夏琳所言不能说是贫民窟,就像很多穷人住的地方一样,街道上流淌着污水和没处理干净的垃圾,偶尔还能看到随地乱躺的醉汉。
打开车门,夏日的热气扑面而来,几乎一瞬间夏琳额头就渗出了薄汗,但她脚踩上脏乱的土地却感觉到一种踏实。
“不说什么?”车里哈珐问。
说什么?夏琳道:“教宗路上注意安全。”
车门关上前一刻,车里传来:“打电话给你师母报喜吧,她会...非常骄傲。”
夏琳没想到她早已经冷硬的心会颤动,她的眼睛竟然一瞬间发热,就像多年前烈火烧灼她全身的那天。
她握着手机,打给了师母,师母高兴极了,一个劲说:“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梦,是真的师母。”夏琳眼眶酸涩,“我被撒莱神学院录取了,我是这么多年录取的最年轻的女性。”
“好好好,22岁啊!撒莱神学院哪里有这么年轻的学生,还是女的!还是女的!”师母重复了两遍女性,她道:“你最近在裁判所忙完来家里哦,弟弟妹妹知道都要骄傲死了,肯定去学校给同学们大肆吹嘘他们的姐姐。”
山村里的穷孩子怎么会有教宗的孩子做弟弟妹妹?山村里的穷孩子怎么能进宗教裁判所实习?
“谢谢您师母。”夏琳压下胸中梗塞,“那天您...”
“没事。”师母笑得甜丝丝娇柔,打断了她。
夏琳不再说,但她深深记得那天去师母家,师母正在给哈珐做饭,尽管家里有佣人,但是只要哈珐来,师母就会给哈珐做饭,毕竟她只是侧妻。
在师母在厨房做饭,她在旁边给弟弟妹妹们讲有趣的科学知识的时候宗教裁判所的人事司司长迈亚来了。
师母切欧芹的声音控制得很小很小,示意两个孩子闭嘴,她小心听着客厅说什么。
“宗教裁判所有一个空缺实习...”
哈珐直接道:“我孩子们都才多大,侄子侄女又是玩服装设计的,没...”
这一刹那,师母甚至忘了放下刀就冲了出去,说:“夏琳啊!夏琳高中毕业了可以进教会实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