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除夕那天回的家,因为除夕那天正好是星期天,主的礼拜日,我专门去参加了今年最后一个主礼拜日。
我带着陈墨阳踏上回小镇的大巴已经是中午,冬天的阳光不是那么刺眼,坐在候车厅陈墨阳总是不老实的想要自己下地玩儿。我也试着让他下去,也许九个月大的孩子腿脚还是比较软的,总是需要大人扶着才不会跌倒。我身边放着一堆回家过年的年货,我也不好走远,只能扶着陈墨阳走不远然后转回来接着走。每次走完一圈陈墨阳都会兴奋的流着口水哈哈的笑,看的跟我一样等车的人都在笑,夸陈墨阳真可爱,还给了他一个橙子,结果在我的不注意之下被他咬的满是洞洞,把他委屈的哇哇大哭。我无奈的对他说:“那是皮,不能吃的,你又当苹果了吧,看把你苦的。”
陈墨阳哭着生气的将满是口水的橙子往地上砸,像是也在怪罪那个橙子一般。这一幕却也逗得我身边的一对年轻恋人哈哈大笑,不断地给小家伙喂桔子,我又担心桔子太凉会冰着他。
“爸不,哪、啦。”陈墨阳在我怀里看着正通往检票口的人群着急的提醒我。
我抱他说:“那不是去我们家的,我们回家的车还有半个小时,我们再等等好不好?”
也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安静的趴在我怀里又开始呼呼大睡。
直到傍晚的时候我才抱着陈墨阳到了小镇,听着小镇上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我的心一阵一阵绞痛,四年了,整整四年了,我再回到这个小镇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时过境迁,什么是物是人非。往日破败的砖瓦房也变成崭新的小二楼,家家户户火红的门对子,大吉大利,还未完全黑下来也有不少人家迫不及待的开始放烟花爆竹来迎接这个中国最大的节日。陈墨阳第一次听见鞭炮声被吓的躲在我怀里哭的哇哇叫,不管我怎么哄他他都不听,最后我无奈的只好把他的两个耳朵堵住,他这才抽泣着止住了哭声。
我当年的同学也有很多结了婚,大多都回来了,而我现在却跟他们不同的成了第一个有了孩子,第一个面临离婚的人,甚至站在路边看见曾经的同学我都不好意思上前去打招呼,我担心他们会问起陈墨阳的妈妈,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一只手抱着陈墨阳,一只手拎着礼物路过一家门面房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我活像一个逃难的人,那么的可怜。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黒透,每家每户都张开大门,院子里的电灯也会彻夜明亮。
我看到我母亲的那一刻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跪下,也许是因为那时年少轻狂的梦想,也许是为着五年少有的孝心,那天晚上我真的跪了,抱着我的母亲哭的像一个泪人,这五年委屈的泪水也真的全部都哭了出来。母亲也哭着抱着我,说我是一个傻孩子,有了困难也不知道回家。那天我真的感觉我是一个找到了归宿的孩子,我真的有了依靠,有了一个可以死守的心,那是家,那是我至亲至爱的爸爸妈妈。
陈墨阳趴在我的背上乖乖的一声不吭,最后还是在我的引导下喊了一声‘奶奶’,那一声奶奶喊得我的母亲泣不成声,喊得我父亲也掩面哭泣。我真的不知道我上辈子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跟我开这个玩笑,为什么我的努力换不来我的幸福,我甚至开始痛恨我自己曾经的努力,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就不该狂妄的说什么学不成不归,那样至少在我最无助的手还可以抱着母亲大哭一场,因为我还是个孩子。
而现在,我为人父,却始终不可能像一个孩子一般撒娇,像一个孩子一般找母亲哭泣,我也曾经在耶稣面前祈祷过,为什么要让陈墨阳跟我一起背负这个罪,如果这个罪,真的要两个人来用一辈子来还,我愿意用我五辈子,甚至十辈子每天都去忍受一遍被钉十字架鲜血流干的滋味来偿还,只希望陈墨阳好好地,快快乐乐的。
那天的年夜饭我吃了很多,都是我最爱吃的,跟父亲喝了很多的酒,到最后我没想到我竟然没有我父亲喝得多。后来才知道父亲每次想我的时候都喝酒,每次都一醉不醒。父亲不满的说母亲每次想我的时候都哭,哭的两鬓斑白,哭的满脸的皱纹跟火车轨道似的,我觉得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甚至让我满眼泪水。
那天我第一次在母亲的照顾下睡了一个安稳的觉,那一个梦是一个好梦,梦里有春暖花开的明媚,有二月春风剪柳的姿态,有人间四月的妩媚,有天堂天使放声歌唱的祥和,那梦里没有地狱冰冷的铁链,没有死神宣判的阴霾,没有地狱之火。真的希望一觉不醒,迷失在那个梦里。
母亲笃信佛,经常会在家里烧香,我信上帝,但是我从来不会去劝慰我的母亲跟我一同信上帝,我始终都觉得人总是要有一个信仰的,不管你信什么?因为神的儿女是有福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陈墨阳趴在我身边呼呼的睡着,看着小家伙屁股朝天睡觉的样子我觉得很好笑,像一个青蛙似的。我也意外的发现陈墨阳的脖子里多了一条红绳,不是我戴上的金身耶稣,而是一个玉观音。我也没有去理会两个不同的神或佛在一起会有什么不好,至少两个都是保平安的。
我起床打开手机竟意外的收到二十几条短信,大多是祝福新年快乐的,其中有一条是说什么想我了,我以为又是那天的那个人发的,正当我要打电话问一问究竟的时候母亲却喊我吃饭。我好不容易残酷的将陈墨阳弄醒,为他穿好衣服,又带着他去吃饭。大年初一吃的大多还是饺子,我从小就爱吃馅儿,陈墨阳却长着小嘴要饺子皮吃,我们两个算是互补了。吃完饭的时候小家伙却突然捂着胸口哇哇大叫,我着急的去看,才知道不知什么原因昨晚母亲给他戴的观音竟然裂了一个口子,母亲焦急的赶紧去家里的观音像前参拜忏悔。而我则是不可思议的看着那断为两半的观音发愣,至今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那个观音确实是个玉的,也在百思不得其解中我打电话问张牧师,张牧师笑着说是因为上帝是神,观音是人,其实两个戴一个就足够了,这种事情我也说不清楚,不好猜测。陈墨阳流着口水从我手中夺走金身耶稣又重新的戴在了自己的脖子里,看着他的样子我觉得小家伙从小就与上帝有缘。
我有很多次想要去拨通那个电话,想问一问她过得怎么样了,想要让我的两个孩子说说话,哪怕都只是牙牙学语,都只会对着电话咿咿呀呀个不停也好,至少他们是一个娘胎里的孩子,双卵双生龙凤胎。可是每次我都打消了那个念头,因为我恨她,恨她的不负责任,恨她没有让陈墨阳吃过一次母乳。
大年初二那天我们全家去了姨夫家里,姨夫家里显然比我家要富有的多。我抱着陈墨阳到了的时候大姨非要塞给陈墨阳五十块钱,说是压岁钱,我笑着说不用了,陈墨阳不需要了。大姨瞪了我一眼说:“什么不要,孩子小就给他少点,等他大了我给的更多。”
我最后还是败给了大姨,陈墨阳笑嘻嘻的拿着五十块钱往嘴里塞,我一把夺下,塞进他肚子前的大口袋里,温柔的说:“阳阳,这些钱,爸爸帮你存着,等你长大了,就给你取出来好不好?”
陈墨阳张着小嘴说:“宝(好)。”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开心了一下。
吃饭的期间姨夫问起我的工作问题,我向来不大喜欢跟他说话,我还是忍着说:“工作还可以吧,一个月一万还是没问题的。”
我说的是如果我要算工资的话最低能拿的钱,事实上我的店开了一年半了,已经开始盈利了。
姨夫呆了一下,转而对我表哥说:“你看看尹非,人家一个月都能拿一万了,你可倒好,拿五千都是问题。”
我表哥羞愧的低下了头,我忙劝道:“这个我说的是我的整个店的营业利润。这些堪堪养活自己。”
果然姨夫不再埋怨表哥了,又去跟我父亲聊着地里农活的事情。
我则坐在沙发上吃瓜子,陈墨阳从沙发的另一头爬到我身边撅着小嘴也要吃,说起来我还真没给小家伙吃过瓜子,又怕他的小乳牙咬不动,我专门在嘴里嚼碎了嘴对嘴的喂他,小家伙第一次吃竟也知道开心的拍手。
姨夫是一个喜欢没事找事的人,看着陈墨阳可爱的模样又开始埋怨表哥没有对象的问题,还说让我张罗着给找一个,我顿时傻眼,我要是认识的女孩多我还让陈墨阳没有妈妈吗?
我吃了几口菜又听到大姨问我:“尹非,这回回来在家呆几天啊?”
我笑了笑说:“在家呆五天,店里一共放假七天。”
大姨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说起来那几天大姨经常有事没事的便到我家玩儿,每次都是抱着陈墨阳不放,我也知道她想抱孙子,但是表哥的工作又是女生不沾边的建筑,所以找对象也成了问题。
我在家呆的这五天不断有邻居来看陈墨阳,都或多或少的会给小家伙一些压岁钱,小家伙也嘻嘻哈哈的学会了喊:‘大叔,大伯,阿姨,婶婶’这些名词,虽然每次都是含糊不清。带着陈墨阳回小城的那天晚上我算了一下小家伙的压岁钱,不多不少正好五百块。我也打算给陈墨阳办个□□,以后的每个月我都给陈墨阳往□□上存五百块,等他上大学那一年也差不多够他四年的大学的学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