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怜没有跟调查员说她与黎恩的关系,她此时相信,以这种专业的水平,他们很可能洞知了一切。恩怜的脸有些发烧,她不知道有多少做女儿的会在背后这样调查自己的家长,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她对她母亲的鄙夷已经彰显地尽人皆知。
调查员又挑挑拣拣地拿出几张照片,说:“您再看这些,您看看!”
恩怜仔细看了,除了看出照片的背景是同一家酒店外,其他的她没看出什么。
“您看,这张是她进去时的照片,这张是她出来时拍的。”调查员拿着两张照片说,见恩怜还是没反应,他有些急了。他也许是认为像恩怜这样年龄的女孩,不应该如此没有社会经验,就无奈般地细致地说:“您看看她的头发和妆容!”
恩怜从调查员的脸上将眼神移向照片,果然看出不同。进入酒店的那张照片中,她妈妈爱梳的盘发非常紧密,而出来那张则显得有些凌乱。而很明显的,她妈妈进入酒店时,用的是一款带点米色的口红,而出来时嘴唇上则是格外干净。
恩怜由里到外开始郁闷。看来橘上的旁敲侧击不是没有道理。他怎么能不为自己伤心呢?他一定早早就知道这些。他怕她知道以后承受不了,不肯告诉她,他以为带她到天涯海角就能将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一躲而空。其实,当他告诉她,上官家一直没停止为宁氏提供纽扣时,她就注定要面对这些。恩怜将头垂下去,她开始为她、为她善良的父亲和她心爱的男人伤悲起来。
这事让她怎么处理呢?
从调查所走出来的恩怜摸不着一点门。她沐着夜色在大街上游荡,觉得自己像个孤魂野鬼,既上天无门,又入地无路,委实可怜。
走着走着,她看到一间小小的书店,她汲汲然地钻入被冠以知识的海洋的书堆里。她巴望着能在那里找到一条小道,哪怕是羊肠小道。
夜色阑散,一点一点地随着她将店内的每一个书吞噬,她依旧没找到适合她看的那一本。她很想向老板打听,附近还没有其他书店,她此刻最想办的是,将整间整间的书店买下,如果允许,她甚至想买下西单图书大厦,找找有没有明确的答案。如果中国的书店不能满足,那就让她买下英国的巴诺或是网路上的亚马逊吧。
当天再亮时,恩怜的心也亮了。她打定主意,不去相信橘上或是外间的传闻。黎恩毕竟是生她养她的妈妈,她没理由不相信自己的妈妈而相信外人。
不过橘上特意跟她强调的一个概念,她已开始接受。橘上讲既然你妈说宁氏企业纽扣都交给你做了,你为什么不名副其实呢?所以,恩怜决定先从她爸爸那里入手,只要争得她爸爸的信任,她妈妈那里自然好说。
在决定这样做的开始,恩怜反复扪心自问,当她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她所采取的非正常手段都是为了她的家、她妈妈和她爸爸时,她浩大的工程就行远自迩地启动了。
首先恩怜先将作息时间表重新编排了一番。以往在她的行程单上从没有前往宁氏企业这一项,现在她不仅安排出固定的时间,而且还安排的得时段比较长,每天长达4个小时。
她这样坚持做了一个月之后,收效显著。她本来就兰芷慧心,又肩负宁氏继承人的辉煌名号,想不让企业里的人巴结都难上加难。对于她每天定点的出现,宁氏员工无一不认为这是宁信之着眼于未来的安排。比想像中的还要容易,恩怜迅速取得90%以上中层干部的真心拥戴,他们已在心中将她确认为企业的候补领导者。
在这件事的运做过程中,橘上并没有为恩怜出谋划策,他只是接二连三地鼓励她,支持她,见她,甚至以吻来激励她。恩怜的办公室里打那开始从没断过颜色鲜艳的花草,那也是橘上送的。橘上对恩怜说,他对花草有了记忆全凭她给的机会,恩怜对此大为感动,她见橘上时,挽住他胳臂的动作已进化为行云流水式。
又一个月过去后,正值宁氏领导班子换届。恩怜在一个飘满薄雾的清晨郑重地向父亲提出,她要参加竞聘,目标职位是集团的采购部门经理。宁信之非常惊讶,好在当时恩怜说这番话时,挑选了黎恩不在的时刻。宁信之没往深处去想,他只是认为女儿在做生意上有了野心,当然,女儿意欲争强于上官父子的味道也能闻出个一二。作为商人,宁信之自然希望看到女儿能早一天发挥商业方面的才干,他没有阻止,只是对女儿说,既然你准备好了,那你就参加常规的竞聘吧。
就这样,恩怜顺利地通过了父亲那一关。接下来,她用冷漠的口气向母亲知会了此事。黎恩有时在处理事情上分不清私事或公事,这其实也是她多年以来惟一失败的地方。谁说女强人一定能当好贤妻良母,一心不可二用,往往怀揣着这种愿望却做成了“闲妻凉母”当年她勇猛地追求宁信之时,也因此耗费了许多光阴。她听说恩怜的打算后,根本没当一回事,因为那么重要的职位多年来除却她之外,她认为即使是宁信之也不一定能够胜任。在她忙碌的工作中,她也无法信马游缰或是海阔天空地推断出,恩怜所作所为的真正原因。她一直懊悔在上官虹面前打了恩怜,但是她认为,无论是作为母亲还是企业的领导者,她都无须向女儿道歉。
变化就这样发生了。
换届时,哪个中层干部都没想到,他们无心投出的一票,积攒到一起就真的把恩怜推向了她妈妈正在坐着的位置。
宁信之非常讶然,在一片龙驹凤雏的赞美声中只得接受了这个事实。而黎恩也不是肯低头的人,她再不开心也决不会做出让外人看热闹的事。一下之间,恩怜发现,黎恩老了许多。恩怜感到愧疚的同时,暗暗发誓,她一定会让妈妈爸爸晚年幸福。
恩怜设计室那边没有关张,她将管理权交给蔡灵,希望蔡灵也能像她一样将生意做得风风光光。
上任的头一天是恩怜最不愿意度过的日子。但是没办法,有些事早晚都要应对。她约来上官文佩,向他半敞了胸扉,委婉而又肯定地告诉他,宁氏与上官生意上的完结决不是因为他的缘故。上官文佩深情地盯着恩怜看了好一阵,然后语重心长地说了几句话。
他说:“恩怜,生意场上向来有合有分,合久了必然会分,分久了也必然会合。我知道你在为什么事困惑着,出于身份的特殊性,在这里我不便向你解释什么,我只想让你知道,以后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最关注你的人都会是我。”
恩怜说:“谢谢你,文佩!我想,我也只能对你说这个。”
文佩说:“不要谢我。那样会使我们的关系变得生分。我还想在以后的日子里见到你,难道你不想让我见到你吗?”
恩怜说:“是的。我不想让你见到我。”
文佩说:“那我再跟你说最后一句话,好吗?”
恩怜点点头。
文佩说:“本来我认为我能娶到你!”
说完,文佩没再看恩怜的表情,大步流星地走了。恩怜在他的背影中送出自己一生当中最哽咽的祝福。
好在橘上没过多久就打来电话,才不至于给恩怜更充分的时间酝酿出眼泪。暗地里,她有时怀疑,她为什么会那么脆弱,一点也没继承她妈妈的坚韧的个性,她的眼泪虽然在大多时流向橘上,但偶尔也会流给文佩。
一见面橘上就抱住了她。恩怜在橘上的怀中总能找到幸福感。她喜欢极了被他抱得发紧的感觉,那有点跟天使在天空翱翔时的快乐差不多。
橘上说:“恭喜你,小宝贝!”
恩怜笑了。这还是与他认识以来,他第一次用这种亲昵的词称呼她。女孩初恋时大多记忆力极佳,男友的一个动作、一个单词、一个眼神,都会令她们刻骨铭心。
恩怜问:“没有礼物吗?”
恩怜边说边向橘上伸出手。橘上很随意地接过来,出其不意地在她掌心中印上一吻。
橘上说:“不许洗去啊!这里面有我的礼物!”
恩怜说:“你讨厌!我才不想要你的这种礼物呢!”
边说恩怜边向怀里抽动胳膊。她的力道终究敌不过橘上,相反,橘上倒将她的手再一次送到唇边。
橘上说:“那好,你看好了啊,我就要取回去了!”
两个人说笑着向橘上的车走去。
上了车以后,恩怜没有立即与橘上商量到哪里去庆祝,往常他们俩一见面总为去哪里吃饭而无限制地讨论。恩怜有重要的事情与橘上商量。她觉得该到征求他意见的时刻了。
恩怜说:“你有没有觉得我长大了?”
橘上接话说:“怎么,想嫁人了?”
恩怜的脸刷地红了。也许她没料到橘上会那么快地揣摩到她的内心,她原本想一点一点地引导他踏上正题。
橘上在恩怜没来得及搭言的时候,接着说:“想嫁人就嫁吧,反正我也拦不住你。可惜我暂时不想结婚,不然我倒非常愿意娶你。”
恩怜陡然呆住。
千想万想,她也没想到橘上会说出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