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面对面地僵持了整整一个小时。
劝哄、讲道理、威胁利诱,少野试尽了各种方法,就是无法让喵喵乖乖就范的进浴室。
喵喵紧抓着大衣前襟,从头到尾一语不发,只摆出一副“生人匆近”的小刺猬模样,仿佛打定主意只要他胆敢再进一步,她就会咬得他皮开肉绽。
少野重重地叹口气,情感挫败。从小到大,他还没尝过被女孩子拒绝的滋味,想不到今天会沦落为这倔强小女生的手下败将。
突然间,他灵机一动,露出最迷人的招牌微笑,一睑诚恳地提出建议“不如这样吧,我们打个商量,只要你肯洗澡,我明天就买家庭号的牛奶请你喝,怎么样?
这个交易很划算,考虑一下吧。”
一听交换条件是自己最爱的牛奶,而且还是家庭号的超大容量,相较之下,洗澡这种芝麻小事似乎也算不上“牺牲”了。喵喵眼中的坚决光彩缓缓地褪去,垂头思考的神情显得颇为犹豫。
唉!他怎么没早点想到这招“牛奶利诱法”呢?真是白耗了一个小时!眼看战术运用成功,少野忍不住暗自窃喜。
仔细考虑过后,终于还是抗拒不了牛奶的诱惑,喵喵以一脸“壮士断腕”的义烈表情点头答应。
顾虑到她行走不便,少野主动的将她打横一抱,却因再度感受到她的轻盈而蹙起眉头。
“你实在太瘦了,以前该不会三餐都只喝牛奶、不吃东西吧?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总有一天会自动罢工抗议。”她究竟几岁了?看样子顶多不超过二十吧?明明是正值青春娇艳的大好年纪,怎么会把自己打理得活像个营养不良的小难民,仿佛风一吹来就倒了。
他眼底、话中自然流露出的关怀之情,让喵喵不由得愣愣地凝视着他,心底随之浮升起一股暖意。好奇怪,她不过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为什么他会对她这么好?而且,她刚刚不小心发现他笑起来的模样还真好看。
“不信我的话?别忘了我是个医生,不会夸大其词的。”他笑着补充。
她垂下头,敛起思绪,避开他莫名魅人的笑容,乖乖地任他将自己一路抱进浴室。
少野将她安置在马桶盖上,转身打点盥洗用品。“新的毛巾、牙刷,喔,对了,你委屈点,暂时穿我的衣——”他扬了扬手上的运动衣,一回身,却瞧见地伸直了手,食指不偏不倚地指向浴室门口。
很显然的,这是个赶人的手势。
“可是你的脚不方便,也许你需要”见他没移动的意思,喵喵脸一沉,干脆两手并用,又推又拉,奋力的将他往门外送。
“听我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怕你行动不方便”少野高举双手,以示自己绝无任何不轨意图。“好好好,别推了,你让我自己走行不行?喵——”“砰”地一声,猛力掩合上的门板撞上他高挺的鼻子。
没想到她一副骨瘦如柴、弱不禁风的样子,力气却相当惊人。少野揉探发疼的鼻子,耳朵贴在门板上,听见哗啦啦的流水声后,这才面带微笑地走回厨房,着手为她准备些简单的食物。
“少野,你在吗?我是晚秋。”叫唤声由玄关一路传来。
“嗨。”他一手掀起门帘,斜倚在门框边。
“怎么不出个声?我还以为你又免费出诊去了。”一见到他,穆晚秋整张脸都散发出欣喜光彩,笑意盈盈地道。
少野对“异父异母”的妹妹回以一笑。她的长发绾成了髻,身上是剪裁利落的粉色套装,显然是一下班就直奔这儿。“路上没塞车吧?吃过饭了吗?”
晚秋是天生的美人胚子,遗传自明星母亲的瓜子脸、弯月眉,加上那份与生俱来的雍容气质,让她举手投足间都充满着落落大方的优雅风范。
他和晚秋间复杂的亲属关系,源自他多情的父亲樊允开。
樊允开从小出身富豪之家,却没有沾染到一般纨挎子弟只顾享乐的恶习,年轻时就以高明的生意手腕和冷静的判断力得意商场,一手创造了以娱乐事业为发展基础的“headlineentertainment”举凡电视、电影、杂志、广播、音乐界,他皆有涉猎,纵横娱乐业无往不利,俨然是媒体之王。
他性格上惟一的缺点就是天生风流多情,对漂亮的女人来者不拒,这其实是娱乐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一项公开秘密。
除了因企业利益而娶进门、却又因病早逝的元配妻子外,他先后有过三任妻子,至于隐而未公开的情人,可说是不计其数,少野的母亲就是他风流情史中的一小段。
十四岁以前,少野一直从母姓“齐”和母亲相依为命,从事餐厅服务生的母亲收人虽然微薄,两人生活倒还过得去,日子简简单单、平平淡淡,却也快乐无忧。
少野年幼的时候,母亲总是将他抱在怀中摇晃着,以好温柔的语调说:“少野,爸爸就快来接我们噗,爸爸住的地方又大、又漂亮,他还会买很多。很多的玩具给你喔,高不高兴呀?”
他当然高兴,只是他和母亲都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十几年。
少野十四岁那年,从未谋面的父亲樊允开终于出现了,母亲和他被接人樊家大宅,他才正式人籍为樊家的一分子,更名“樊少野”
从此,他的生命有了重大转折,不但一夕之间多了父亲和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更从一个只能骑单车上学的平凡国中生,跃升为有宾士车和专任司机接送的富家公子。
至于晚秋的母亲,她原本是以性感美艳着称的电视女星,凭着美丽的外表和高明的交际手腕,在樊允开和第三任妻子离异后“有幸”由情妇跃升为结发妻子,得偿所愿地冠上“樊夫人”的称谓,成为樊允开的现任妻子。
晚秋是她与前夫所生的孩子,监护权为前夫所有,但晚秋每个月总会拎着行李到樊家小住几天。
少野和晚秋初识那年,少野十七岁,晚秋则是个刚升国中的十三岁小丫头。另外三个哥哥她理也不理,偏偏就爱跟前跟后的追着少野跑,更奇怪的是,她从来不肯喊他一声“哥哥”
十八岁那年,少野毅然离家自力更生,除了固定抽空返家探望母亲外,便切断了与樊家人的所有往来,包括父亲。
然而,无论少野走到哪里,晚秋总有办法探知他的下落,写信、打电话、发送电子邮件,她始终费心与他保持联系。
这么多年下来,少野渐渐明白晚秋对他的心意,但是感情的事终究勉强不来,在他心中,她一直都是单纯的妹妹和朋友关系,不曾改变。
“出发前吃了个三明治,幸好没塞车,要是从台北一路塞到这里,我现在八成还卡在半路上。”晚秋伸了伸筋骨笑说道。
在“headline”担任执行总监一职的她,虽然平时公事多又繁杂,而这里离台北的车程也不算近,但是只要能见上少野一面、和他说说话,就算要她每天往返奔波,她也不觉得累。
一阵乒乒乓乓的碰撞声传来,少野和晚秋同时转头往声音来源望去。
“你坐一下。”少野起身往浴室方向走去。
晚秋按捺不住好奇心,随他身后一探究竟。
见到正在浴室门口挣扎想起身的喵喵,少野快步上前,将她扶抱而起。“怎么不叫我呢?万一跌伤或扭伤了脚,可不是上个药能简单了事的。”
喵喵依然不说话,只是一脸戒慎地望着他身旁的晚秋。
“这个小女生打哪来的?怎么没听你提过。”晚秋忍不住问道。她不过才几天没来,怎么就突然冒出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孩?
“你可问倒我了。”少野笑笑。“你先到客厅坐坐,如果饿了,自己进厨房弄点东西吃,我待会儿再向你解释。”
“好。”看着少野抱着喵喵走向客房的背影,不知怎地,晚秋竟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正在暗处潜伏,伺机而出。这会不会只是她多虑罢了?
但愿如此。
少野抱着沉默的喵喵顺着回廊走向客房。
刚洗完澡的她,身体、发稍飘散着一股清香,干净白皙的肌肤仿佛透着淡淡的光彩,而包裹在宽大运动服下的她如同一朵我见犹怜的出水芙蓉,让少野怎么也移不开恋慕目光。
他的凝眸注视,不知怎地,竟让喵喵睛紧张得浑身紧绷了起来,她垂下眼脸,两朵红云不自觉地飞上双颊。
布置简单的客房里,角落的单人床早已换上雅致的床单才被套,一双可爱的泰迪熊布偶占据了床头一隅,似乎在等待她的到来。
这不是那个名叫“欣欣”的小女孩心爱的泰迪熊娃娃吗?喵喵将布偶楼进怀里,不解地望向少野。
少野马上看出她的疑惑。“欣欣特别吩咐我,让小熊留在这里陪你一晚。”他弯下身,大掌在她的脚踝、脚掌处轻轻地按压,抬起头问道;“刚才有没有哪里摔疼了?”
他温柔无比的探问举止让喵喵感动莫名,当下几乎有种对他倾诉一切的冲动。
但是不行,因为她很清楚若想要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就不能轻易将自己的信任交托给任何人,尤其对方还是个初识未深的陌生人。无论如何,她冒不起这个险。
喵喵仍然以摇头代替回答。
“欣欣就和你一样,怕生又不爱说话。不过,从她舍得把从不离身的小熊借给你这件事看来,她似乎特别喜欢你。”少野一边为她重新上药包扎,一边与她闲聊。
他无意勉强她开口,只是想借此让她稍稍放松心情。“很少有女孩子抵抗得了泰迪熊的魅力,对吧?”
她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将泰迪熊牢牢地抱紧。
少野见状,不由得笑了。“行了,接下来只要保持干净、多换几次药,过几天就能完全痊愈了。”他收拾好医药箱,没多说什么便起身走了出去。
喵喵意外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失落感顿时油然而生,她无法理解为何会如此在意他的一举一动,只好将头埋进泰迪熊的臂弯间,拒绝多想。
“怎么了?”
听见他的声音,喵喵还以为是自己的想象,她飞快地仰起头,果真见到他屈膝蹲在床沿。
不同的是,他的手上又多了个餐盘,上头是一杯牛奶和一份三明治。
原来他刚刚是为她准备食物去了。喵喵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