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影子只看到一个秃头在水面之上晃了一下,便带着那黑物沉入水中,但他看清了那击断那名家将腰身的东西是一柄黑沉沉的大铁桨,正是那击碎小船的东西。当然,他更明白,水底有如巨鳄般可怕的杀人之物正是那个秃子铁头。
费祥将那人拉上了船,但却只有上半个身子,那惨白的脸和绝望的眼神,与带血的嘴,使船上这群视杀人如游戏的人物都汗毛直竖,有的甚至开始呕吐。
“水下是什么东西?”另外几只小船之上的王家家将和一些江湖好手也都看得心胆俱寒,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却知道水下有危险。此刻水下一片血潮,根本就无法看清水中有什么东西,这只让他们想象得更是恐怖。
鬼影子也吃惊,他的武功虽然超绝,但是若下了水,再好的武功也难以施展,如果是他在水中遇上了铁头,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他却绝不担心,因为他绝对自信不可能真的落入水中,但他身边的这些人却很难说。
“你们谁下水把这小子给我揪起来?”鬼影子大为恼怒,大声斥问道。
没有人敢应声,谁也不敢自信在水底下有什么能耐,尤其是看了刚才那一幕之后。
“快划!他们一定会在对面登岸的,我们就在那边岸上等待!”鬼影子见所有人都在回避他的目光,便知道这些人都不敢下水去面对水底之人,而让他吃惊的是,那秃子在水底之下似乎根本就不用换气,可见这人的水性好极,功力也极为深厚。
费祥见识过林渺的厉害,也尝过铁头的大铁桨,知道这两人没一个是好惹的角色,在岸上他都不敢轻言取胜,在水中自是更不敢想象了。
鬼影子望望并行的四只小船,虽然刚才毁了一只,但绝不会影响他们的实力。有他和这四只船上的二十余名王家好手,对付林渺四人足足有余,何况林渺和铁头在冰水之中浸泡这么久,功力必会大打折扣。
“轰”众人正极力划船之时,蓦地又有一只小船船底被轰开一个大洞,河水大量向船中涌入。
船上的几人全都大惊,慌里慌张地堵漏洞。在他们边堵漏洞边如临大敌地防突然袭击之时,邻船船边的水面突然裂开,一柄铁桨狂扫而过,那些人虽然也在紧张提防,但仍然防之不及,在这重铁桨之下,竟被扫得翻落水中,而小船也因重力不均遭水下冲击力给掀翻。
“啊啊”落水之人惊呼,拼命地向翻了的船背而爬,似乎水下真有食人怪兽一般。
“用钩挠!蠢蛋!”鬼影子大怒,呼喝道。
船上之人顿时回过神来,但铁头却如入水游鱼一般不见踪影。
“快上岸!”那只破漏的小船正缓缓向水中沉去,船上人惊呼,拼命地将小船向岸边倒划回去,他们可不想在河心沉入水中,而水中那煞星正是他们所惧的。
鬼影子大怒,见这几只船上之人如此没用,而他也拿这水底的秃头无可奈何,这样下去,他这剩下的两只船根本就到不了对岸就要沉入水底了,愤然之下,喝骂道:“一群饭桶!你们死也要给我死在对岸!”
“前辈,你先别生气!”费祥可是知道鬼影子身分的人,自然不敢惹他生气,不由得忙劝道。
“哼!”鬼影子冷哼一声,不理费祥,纵身向河水中跃去。
“前辈!”费祥吃了一惊,但一句话却给咽住了,因为鬼影子如点水蜻蜓一般,踏着波涛向对岸掠去,履波如行平地,其身法之快,让人咋舌。
“老妖怪,我在这儿!”林渺突然也自水中探出了半个身子,举手向鬼影子招了招,在宽阔的河面之上,林渺的半截身子显得极为突兀。
鬼影子一见,足下踢出一串水珠,直射向林渺,身子也如飞鹰般扑下。
“哗”河水在林渺的身边暴起,如掀起了一匹倒挂的巨瀑,浪头若山峰般直撞向鬼影子。
鬼影子只觉得满眼凄迷,一时之间完全陷入了混沌,好像有无数柄利刃夹在这铺天而来的水幕之中向他罩至。他知道,林渺出招了,而且想与他在水中较量一场。而他却极为惊讶,林渺何以没有半点中毒的迹象?而且在这冰寒刺骨的河水之中,连功力都似乎有着极大的长进,难道说在这短短的一会儿,林渺功力便深厚如斯了?或是一开始林渺并未全力而为?
河对岸的鲁青和鬼医见林渺两人没事,都稍松了口气,但见林渺自水中攻击鬼影子,又不由得都捏了把冷汗,他们自然听说过鬼影子的可怕,林渺又是有伤在身,又如何真能是鬼影子的对手?不过,在这冰水之中,他们多少也安心许多,这刺骨的河水对林渺不仅没有害处,反而更能镇住林渺体内的火毒。是以,在水中比在岸上对林渺更有利许多。
“哗”水幕在鬼影子的掌劲之下裂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但在水幕裂开的刹那,鬼影子却骇然发现,林渺的刀已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强烈的刀气在刹那之间迸发出来,如怒潮般裂入鬼影子的掌势之间。
鬼影子吃了一惊,林渺的狡猾似乎并不下于他,极懂利用各种条件来对敌。不过,鬼影子并没有真的太在意,对林渺刀锋的弧迹他看得极为清楚。
林渺的刀并没能切入鬼影子的身体,而是被鬼影子的双掌夹住,但在此时,鬼影子却发现林渺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诡异的笑意。
“给我下去!”林渺怒喝,整个身子的重心全倾注在刀上,并向河水之中沉去。""
鬼影子顿时明白林渺的用意,但当他意识到这一切之时,已经是身不由己,如果他想放开被夹住的刀锋,只会被林渺趁虚而入,将他重创于刀下。可如果他不放开手中的刀,那便惟有与林渺一起坠入河水之中,而在河中,却不知道林渺安排了什么毒计。
“轰”林渺与鬼影子双双落入水中,溅起滔天水花。
冰寒刺骨的河水使鬼影子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虽然他有些心理准备,可是入水之后,才知道这与想象的并不完全是一回事。
河水极深,水中的急流使他的力量难以完全发挥,所有灵活的身法在水中也全然不管用。这一刻,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鬼影子竟然生出了强烈的惧意。在水中这昏暗的世界里,他只觉得自己如一只被猎人围困的野兽,步步危机。
林渺的刀似乎在刹那之间消失,而他也感觉不到林渺所存在的方位,只觉得自己处于一种绝对的险境之中,鬼影子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要赶快脱离这片昏暗的世界。
“哗”鬼影子拼命挣出水面,眼前一亮之时,蓦觉腿上一痛,顿时有一股血水涌出水面。
鬼影子骇然,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得暗恨自己居然这样笨,竟如此疏忽而给了林渺这般机会。脚上一痛之时,他慌忙用力上蹬,在水面上横移数尺,避开林渺的第二次袭击,但待他跃出水面之时,只觉脚下一紧,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绊住。
鬼影子大骇,运足力道破水冲空而起,但才跃出水面五尺许,便自脚下传来一股强大的拉力,在他的脚上竟系着一根绳子!一端在水中,一端在他的脚上,这使他惊怒交加,林渺这一招也确实够毒,但是他却无可奈何,虽然他的武功超凡脱俗,但是他的水性却与林渺相去太远,在陆地之上,林渺绝不是他的对手,可是落入水中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鬼影子的身子受那绳子的巨大牵扯之力,再一次向水中坠落,但他却运足力道,全力向水面击去。
“轰”水面几乎炸开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然后鬼影子才沉入水中,他确实害怕林渺在他入水的一刹那来个偷袭,那时只怕不死也要重伤,是以他才会出掌狂击水面。
林渺也绝不笨,鬼影子那掌劲在水下形成一股强大的冲击波,也震得他耳朵“嗡”鸣,眼前泛起一片迷茫的白色水花,使他无法看清东西,但他可以感觉得到。因为他手中牵着连接鬼影子的绳子,是以他可以清楚地感应到鬼影子的方位,而这也正是鬼影子致命的弱点。
鬼影子入水,水中的振荡犹未停止,有死鱼翻出水面,在水中暗流激涌之间,他根本就分不清东南西北,更别说找到林渺的方位,他从没有如这一刻般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从没有这一刻般恐惧的感觉。河水之中,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不仅陌生,而且有着潜在的危机,因为他脚上尚系着一根绳子!他再也无法保持杀手应有的冷静,无法让自己的心神去感应周围的环境,空有一身绝世武功,却丝毫没有用武之地。而便在此时,他感觉到一股锐风袭向了他的胸前!
长安。
未央宫中日日歌舞,王莽已经有了日暮途穷的感觉,总在求仙求道等荒谬之事中渡日。
朝中百官也皆人心惶惶,陈茂和严尤大败返回长安搬请救兵,只可惜朝中已无兵可派,且国库空虚,何以支持大军去剿灭绿林军呢?何况连严尤和陈茂都惨败,又有谁能去战绿林军、解宛城之围呢?
王莽在这种时候却下令搜罗天下美女以供其修仙之用,其行为已让文武百官心寒,而在百官逼得没法之时“才让大司空王邑驰传洛阳与司徒王寻发众郡兵,号‘虎牙五威兵’,平定山东,得颛封爵,政决于王邑,除征用诸明兵法六十三家术者,各持图书,受器械,备军吏,倾府库以遣(王)邑,多贵珍宝猛兽,欲视饶富,用怖山东,王邑至洛阳,州郡余各选精兵,牧守自将,定会者四十二万人,余在道不绝,车甲士马之盛,自古出师未尝有也。”
也只有这样,王莽才稍安己心,但是此刻天下四处皆乱,左右难为兼顾,这也使得王莽难以安寝,他自己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末日已经不远了?只不过是在作最后的挣扎而已。
小船之上的山西恶鬼诸王家好手看着鬼影子被林渺逼入水中,便暗叫不妙,后见鬼影子破水而出,却又被扯入水中,便知情况大大不妙,远远地只能看到那片水域如同煮沸了一般,翻涌着奇怪的水花,激涌着强烈的暗流,但却没有半点人影,还不时有血花飘起。
而让费祥更心惊的则是来自在身边水中挣扎却很快死去的同伴,他没敢忘记,在他身边的水底之下尚有一个可怕的人物,其拥有的水性是无人可比的。以自己身处的小船去面对此人根本无济于事,这使费祥心中发毛,眼见鬼影子也被缠在水中,哪还敢在这片水域之中抓林渺?一挥手呼道:“快靠回去!”说话间自己领先将小船调头往回划。
这群人也早就心寒了,哪里还有丝毫再战的念头。是以,不用费祥提醒,也都调转船头向回跑,也不管水中那几个尚在挣扎的人及在水底之下生死未卜的鬼影子。
“看!”费祥身边一人突地一指河心,惊叫了起来。
费祥回头,骇然发现鬼影子已漂在河面之上,鬼影子身边的河水化成一片血红,而鬼影子的躯体如一块浮标般顺水波轻荡着,林渺的头却在不远处冒了出来。
鬼影子死了,费祥知道这个结果是真实的,死在林渺的手中。在水底下的战斗,鬼影子败得一塌糊涂,他也绝没想到自己算计人一生,一个从未失手的杀手名流却会死在一个比自己小数十岁的年轻人手中,而且是在水中。
当然,这与武功并无太大的关系,问题是鬼影子的水性比林渺相差太远,而在水中,武功反而变得不太重要,这也是鬼影子的致死之因。他对自己太自信了,以为自己根本就不可能落水,以其轻功,早已达到渡水如履平地之境,可是他忽略了对手,若在没有意外的情况下,他确实可以踏水登岸,但林渺的出现却是个意外。他可以不下水,但林渺却把他逼下了水,是以鬼影子为他的失算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或者,他选择在涡河之上杀林渺就是一个错误的抉择。
“轰”山西恶鬼脚下的船也破开了一个大洞,他大惊,再不敢犹豫,抓起两块木板,抛落水中,纵身脚点木板以极速掠上并不远的河岸之上。
落到实地上,山西恶鬼这才松了口气,呼道:“绳子给我!”
那破船之上的人顿时明白,忙将船上的绳子抛上岸。
费祥抓住绳子大喝:“蹲下!”双臂使力,小船若箭般撞向岸边,虽然船中灌了水,但船速依然快极,差点便将船上之人晃下船去。
“轰”小船速度过快,一下子撞上岸边,只把船头撞得破碎,船上之人皆滚落岸上,但这些人却松了口气,至少,在岸上他们觉得放心多了。
另一艘小船也快速靠岸,船上之人迫不及待地跳上岸来,一个个心有余悸地望着水面,又望了望在河中间水面一晃一晃的鬼影子的躯体,他们怎也没料到这不可一世的顶级杀手居然是这种死法,似是被人系于河心,并不会被水流冲走。
山西恶鬼也怔神傻了眼,今日他们折损了这些人却并没能对林渺有半分伤害,他几乎不敢想象自己回去该怎样向王郎交差。
鲁青和鬼医则是大喜过望,这种战果确实出乎他们意料之外。那晚他们虽然并未与鬼影子交过手,但是,他们却听说过鬼影子的可怕,而林渺那日被击得受伤不轻也是最有力的说明,却没想到居然就这样解决了这个头痛的人物。
林渺游上河岸,已是精疲力竭,几近虚脱,虽然他的水性比鬼影子好上许多,但是鬼影子也是一代高手,其难缠的程度是勿用置疑的,想要在水中将此人击杀,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林渺也受了其几掌,在他将刀刺入鬼影子胸膛之时,鬼影子便捏住了他的喉咙,使得林渺喝饱了一肚子水,差点没在水中昏死过去。幸亏是在水中,鬼影子并没能将他的脖子捏稳,在他拼命挣扎之下,最终成功脱困。但他仍是硬受了鬼影子一脚,是以河水之中有鬼影子的血,也有他吐出的血,但这一脚也帮林渺将腹中的水吐出许多,否则绝无法游回对岸。
铁头也游了回来,他的水性极好,但却冻得差不多,他可没林渺那种抗寒耐寒的本领。在水中尚好一些,可是上岸来被冷风一吹,才真正感到奇寒无比,冻得两排牙齿直打颤。当然,让王郎这次行动的人员几乎全军覆灭,这点牺牲是值得的,至少林渺是这么认为。
河岸上有间小草屋,想必是真正的艄公所居之所,几人并不担心费祥敢追来,连鬼影子都死了,他们绝没有再追上来的勇气,除非他们想死。
林渺并不想在这涡河之畔浪费太多的时间,宜尽快赶去淮阳才是,到了那里便有天虎寨的兄弟接应,行事就要方便多了。而在这里,还不知道王郎会派出什么人来对付自己,若是节外生枝,那可就不太妙了。是以,待铁头烤干身子,四人便共乘两马而行,他们必须赶路!
待四人赶到淮阳,已是第二天了,而林渺却听到了一个惊天消息:刘玄在寅阳称帝,改年号为更始,封百官,更大赦天下,封王匡、王凤为公侯,朱鲔为大司马,刘寅为大司徒,陈牧为大司空,其余将领封为九卿。
这确实是最让林渺震惊不已的消息,绿林军称帝的人居然是刘玄而非刘寅。
[注:绿林军经过这一番争论,最有资格当选的刘寅被怀有戒心的平林、新市将领们否决,而刘玄被拥立为皇帝。地皇四年二日初一(即公元二十三年二月初一),绿林军在淯水边设起坛场,为刘玄举行登基大典,欢庆自己的政权诞生。刘玄宣布改年号为更始,大赦天下,拥立刘玄的平林和新市将领大受封赏,王凤、王匡为公侯,朱鲔为大司马,陈牧为大司空,刘寅因其为刘室皇亲,被封为大司徒,便如王常等支持刘寅称帝的下江兵半领及南阳士大夫们却受到排挤,封为九卿,地位低于平林、新市的主要将领。]
林渺也感到意外,也感到忧虑,刘玄乃魔门的左护法,这个人称帝岂不是把江山完全交给了魔门?虽然他与魔门之间暂无什么利益冲突,可是他对魔门一向毫无好感,更知其是不择手段达到目的的组织,若让这些人主宰天下,受苦的人只是百姓。
当然,事已成定局,他也是无能为力,刘玄如果真是魔门中人,便必定不会放过自己,因为自己知道其身分,是以,林渺知道这次宛城之行绝不会风平浪静,还必须小心行事,否则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他如何能敌刘玄的十数万大军?如何能敌刘玄身边的那许多绝顶高手?
不过,林渺知道刘玄绝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付自己,至少有刘寅、刘秀在,王常虽然与自己并无多大交情,但其正直不阿,想必也不会让刘玄乱来。
当然,以刘玄现在的力量,根本就可以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对付他,这是勿用置疑的,是以林渺一到淮阳便立刻改头换面,更传书让姜万宝作好最坏的打算,刘玄对自己与小刀六的关系并非不清楚,是以,很有可能会拿小刀六留在南阳的产业和生意开涮,这对他们在南方的发展极为不利。是以,林渺不能不让姜万宝和天虎寨的人小心防备,并将大部分人力和资金向北转移。他可不想让自己在刘玄手上大败一笔。
刘玄绝不想让人知道他与魔门有关系,这样只会使他难容于天下正道。是以,刘玄绝不会容忍林渺活于世上,这是可以肯定的。
当然,眼下宛城尚未被攻下,刘玄仍不会对汇仁行的产业进行打击,因为他尚有许多地方需要用上这些人。是以,姜万宝这段时间还是安全的,但过些日子就很难说了。因此,林渺必须要在这段时间把宛城的产业转移,这也是刻不容缓之事。
不过,在淮阳,有许多天虎寨的兄弟,传达消息极快,而这些人知道林渺回来了,更是喜不自胜,知道林渺在河北之事,皆斗志极高,更有动力。
林渺并不想太过暴露自己的身分,在淮阳也显得极为低调。
宛城,四门皆闭,城中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兵,皆不得出城。
事实上,城门根本就不敢打开,否则义军会如潮水般涌入,使宛城不攻自破。
虎头帮大部分帮众已经迁出了宛城,那是因为害怕严尤入城之后对他们进行报复,而后来因绿林军围城,想入城都没有机会。
绿林军并无大举攻城之意,而是采取在城外四面扎营,以死围宛城的策略。
事实上,城中的粮草并不充足,虽然城内在战时采用各种渠道屯粮,可是供城中十数万军民之用,又岂是这临时屯粮所能够解决的?这一点姜万宝也极清楚,因为他也是曾为宛城筹粮的人物之一。
为宛城筹粮,是岑彭来请他帮忙的,宛城之中银子有的是,但却少粮,是以姜万宝乐得买给岑彭一个人情,毕竟他曾是岑彭手下的一名谋事,虽不得重用,却也多少有点交情。
何况,为宛城筹粮乃是个肥差,因此,姜万宝知道城中的存粮顶多只能维持两三个月,过了两三月便会粮绝,若无救兵的话,宛城惟有落个举城而降的命运。
这也是刘玄此次攻打宛城的主要策略之一,今日的宛城乃是坚城,城中安插的内应已经给拔除得差不多了,因此,想破这般坚城,惟有死困一途,别无良策。
刘玄自然不会死守在宛城之外,此刻他已是更始帝,最要紧的便是发布复兴刘氏江山的诏告,更让刘寅和刘秀兄弟二人兴兵北伐。在宛城之外只留下刘玄、王常、朱鲔、陈牧四人主持,王凤、王匡则与刘秀兵分两路直逼洛阳,遇城破城,遇镇夺镇,义军之势锐不可挡,各地的豪强纷纷响应,皆杀官而反,自称将军,改用汉朝的年号,只待刘玄的诏书便立即归顺。只在十数日之间,南阳、弋阳、南郡、南乡诸地响应者多达十余万,是以,王凤和王匡、刘秀兵马所过之处,各地的豪强望风而附。
绿林军发展之速让林渺也感到意外,而这一刻,他也看到了所谓的汉室正统是多么的有号召力,尽管汉哀帝和成帝之时天下间民不聊生,但是汉室毕竟有过辉煌的历史,与王莽的苛政相比,百姓依然怀念往日的时光,而且在这些百姓的思想里仍保存着那些最愚蠢、最纯朴的思想,也便是对皇族的尊崇,使他们认为天下是刘家的这种根深蒂固的想法无法改变过来。是以,刘玄打出复兴汉室的口号,立刻使旧汉的一些老臣和各地的豪强认为刘玄才是真主,一时之间,连赤眉军也给完全比了下去。
当然,王莽的大军也正在向洛阳结集,这也是绿林军所要面对的最大挑战。
林渺赶到小长安集,已是离开枭城的半月之后,小长安已经全都变了模样,商旅减少许多,到处可见绿林军。刘玄虽为帝,但却无都城,其帝号是有名无实。是以,在其所居的寅阳附近圈为军事之地。不过,小长安集尚算平静,今日的绿林军,军纪严明,与民共生,无人敢稍为犯禁。
刘寅和王常皆是以治军极严称著,这虽然让少数战士吃了不少苦,可却使军中上下心服。他们来自百姓,而受百姓拥戴,虽然纪律严明一些,但却颇有成就感。
林渺听得姜万宝讲起这几个月来的情况,当初的二十多万两银子,现在翻了数倍都不止,而且其产业尚在不断地扩大,其人才济济,多数可独挡一面,现在是生意遍地开花,可谓是形势一片大好。
林渺自是欣喜无限,他确实没有看错人,而眼下最主要的尚不是动用这些财力,他们所要做的仍只是休生养息,韬光养晦,只有积累到足够的资本或适当的时机之后,才是真正动用这一切的时候。
林渺返回小长安集依然保持着极度的神秘,他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此刻他的财力比之湖阳世家这等大家族要相去甚远,虽然他已经可以富足一方了,可这与他的目标仍相去太远。
不过,有姜万宝和小刀六为他招募人才,这确实是一件好事。他没时间和机会自己出手,这些人便成了他的眼睛,他可以省力许多。同时,他更要与姜万宝谈一下将人力物力向北转移之事,更将刘玄之事向姜万宝道明,让其心中有所准备。
王郎心中的惊怒,无以复加,鬼影子竟死于涡河,尸体由山西恶鬼让人送了回来。他怎也没有料到,林渺居然能杀鬼影子,看来这个年轻人已经是越来越可怕了。
费祥不敢回来见王郎,这也让王郎气恼,手下办事如此不力,不过,他也知道林渺绝不好对付,否则当日也不会让林渺自邯郸城溜出去了。当日倾出了那么多的人力都未能将林渺留住,眼下就只有山西恶鬼这个林渺的手下败将,想要有多大的作用那是不可能的。
“老爷子,我看这小子的事情我们还是先搁一阵子吧,我们先筹大事要紧,眼下刘玄称帝,如果让其先打出兴汉的幌子,只怕我们很难有戏看。我们也应该早作打算,趁他们在穷于应付王莽大军之时,将河北大局掌握,到时候我们居北,他们居南,足以与之分庭抗礼!”王昌提议道。
王郎眉头一皱,吸了口气道:“没想到刘玄居然这么快行动!不过,绿林军并不足为虑,只要有刘寅在一日,刘玄便绝无法安下心神,迟早绿林军会出现裂痕,刘寅岂是甘居人下之人?我们只须坐观好戏登场即可!”
“老爷子,眼下河北的局势可能会出现变动,诸如信都的任光,很可能是一个威胁,他让林渺成为枭城城主,可见其心也对河北这块肥地有野心。他身为信都太守,自不便出面,所以这才让林渺替他去完成任务。说白了,林渺不过是任光的一颗棋子而已,因此,我认为,我们应该抢在任光的前面行动,林渺只是任光之后的目标,只要任光一去,河北便没有支持林渺的力量,到时候,一个小小的林渺,一座小小的枭城又何足道哉?”蒋兴也插口道。
王郎望了蒋兴一眼,此人一向为他所重视,也追随了他十数年,对他忠心耿耿,虽在王家没什么职务,也不经常抛头露面,可对王郎来说,蒋兴的分量比王昌还要重,这一点王昌也不敢否认。
王昌也极敬重蒋兴,因为此人确实见识过人,足智多谋,这十余年来一直让王郎韬光养晦,这才让王郎成为北方第一豪强,是以王家无人不敬此人。但蒋兴总不喜抛头露面,且常为王郎打点府外之事,是以很难得在邯郸住上几日,这次因刘玄称帝之事,才回到邯郸。
王郎淡淡地笑了笑道:“蒋先生所言虽然有理,但却绝不可以小看林渺那小子!如果先生亲自到了枭城,便知道,这小子比我们想象的要厉害得多,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枭城治理得那般好,足见此人之智慧和手段超出常人,而自他与铜马、王校两军交锋的两战可以看出,此人狡猾多智,用兵奇诡难测,是以要想对付任光,必须先将他除掉。若有此子相助任光,想要对付任光绝不是一件易事。另外,此子诡变百出,在邯郸之时,我便已感觉到此子难缠之极,若不能为我所用,必会成为我之大患,若再让他返回河北,只怕形势会大大不利于我!”
王昌不语,他知道王郎心中始终有块心病,那便是林渺曾劫走过白玉兰,而且此刻白玉兰依然挂念着林渺,整日忧郁,一副病态,王贤应恨不能食林渺之肉,但他爱白玉兰太深,自不能找白玉兰出气,因此只愿能杀掉林渺。而王郎要击杀林渺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林渺让他丢了个大脸,倒并不是真因为林渺暂时对他有什么威胁。说实在的,以林渺眼下的实力,根本就不足以威胁到王郎的发展,当然,往后会是怎样的情况便没有人可以知晓了。
蒋兴想了想,王郎所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对一只老虎,如果先去其爪牙,自然就更容易对付一些,而林渺便是任光的爪牙之一。要对付任光,先对付林渺,也并无不可。想到这里,蒋兴不由得问道:“那老爷子要如何对付这小辈呢?他此刻只怕已在南阳,我们能赶得上他吗?”
“给我飞鸽传书太白顶,请老祖宗派人对付这小子,不信他还能够插上翅膀飞了!”王郎淡淡地道。
“老爷子,这有些不太妥吧?老祖宗在山上不问世事已经多年,他是因为不想理会尘世之事,才离开邯郸去南阳的”
“你照我的话去做就行了!”王郎打断王昌的话,冷然道:“你便说鬼影子被林渺杀了,便是老祖宗不派人出手,雷霆威他们也绝不会让林渺好过!”
“老爷子说的很对,当年老祖宗手下杀手盟之人,个个亲如手足,他们这些杀手兄弟随老祖宗归隐太白顶,但如果他们知道鬼影子死了,必定会大怒。有这群当年纵横天下从未失手的杀手盟的人去找林渺算账,这小子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活下去!”蒋兴赞同道。
王昌的脸色有些难看地望了王郎一眼,仍劝道:“老爷子,老祖宗当年创下的这杀手盟,在他归隐那一天之后,便不希望世上再有人提起,也不希望”
“这个我知道,但是成大事又岂能拘小节?要老祖宗真要怪,便让他来怪我这个从不被他看好的孙子好了。他既然是我王家的人,就应该为我王家的大业出一份力!”王郎不悦地打断王昌的话,冷然叱道。
王昌神色再变,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道:“我这就去办!”
王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欣然,更多了一丝兴奋和期待。
“主公,齐燕盈小姐执意要见你!”姜万宝皱了皱眉道。
林渺眉头大皱,讶然问道:“齐燕盈怎么会知道我回到了小长安集?”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她好像很肯定主公回来了,而且还说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否则主公会后悔的。”姜万宝也一脸惑然地道。
林渺也大为错愕,齐燕盈怎会这么肯定他回来了呢?会不会只是想诈出他的行踪?又是什么重要的事让她来说?而这会不会是齐万寿的主意?
“阿四已经在外面挡住了她,主公要不要见这女娃?”姜万宝试探着问道。
林渺也有点头大,问道:“她是几个人来的?”
“只有她和两个婢女!”姜万宝道。
“好大的胆子!好吧,你带她进来!”林渺想了想道。
不过半晌,齐燕盈随着姜万宝气鼓鼓地行入了客厅。
“这便是你要见的人!”姜万宝指了指林渺的背影悠然道。
“好大的臭架子,你以为自己可以躲得了一辈子吗?你以为自己的行踪很秘密吗?”齐燕盈一股怨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小姐脾气尽露无余。
“哦,齐小姐认为我有躲一辈子的必要吗?我这不是在此接见齐大小姐吗?”林渺不愠不火地转过身,淡然答道。
“啊!”齐燕盈失声低叫了声,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语气之中多了一分尴尬地道:“怎么怎么是你?”
林渺不由得笑了笑道:“怎么不是我?我正是小姐要找的林渺,自长街一别,小姐容颜更胜昔日,真让我欣慰。”
“你,你就是林渺?”齐燕盈瞪大了双眼,脸色羞红,语气竟有点不流畅了,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这一切似乎来得太突然了。
“为小姐看座,沏茶!”林渺坦然向一旁的护卫吩咐道,旋又向齐燕盈大方地道:“请!”
姜万宝有些好笑,齐燕盈一入客厅便大有兴师问罪之意,可是见了林渺居然一下子变了腔调,就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那咄咄逼人的气焰全不见了,还有点坐立不安的小女儿态。
“我,我刚才不是,不是”齐燕盈似乎是想解释什么,但是手抓了抓衣角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林渺心中好笑,打断她的话道:“齐小姐不用解释,我知道小姐乃是性情中人,自然不拘泥于小节,林渺就喜欢这种性格之人!”
“真的?”齐燕盈大喜地反问道,顿时又恢复了轻松之态。
“当然是真的,不知这次小姐找我有何事相告?”林渺故作认真地问道。
“哦?”齐燕盈这才似乎想起了正事,不由道:“是我爹让我来的,我爹说,你与他过去的恩怨可以一笔勾销,只希望以后大家能够好好合作,就像这几个月在生意上的合作一样。因为我们之间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齐燕盈说话间目光向四周的护卫及仆人望了一眼。
“你们先退下!”林渺向那妇仆和护卫轻喝了声,心中却极度意外。
齐燕盈又将目光投向姜万宝,似乎想姜万宝也出去,林渺却笑道:“大小姐可以像信任我一样信任他,不必对他隐瞒任何事情。”
齐燕盈这才轻啜了一小口茶,道:“我爹说,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便是魔门!是以,他才想与你不计往日的恩怨,共同对付魔门这一大敌!”
“哦?”林渺心头狂震,他确有些相信齐燕盈的话了,因为他知道齐万寿曾杀了游幽,为了玄门之秘而背叛了魔门。是以,魔门要对付他那是极为正常的,在权衡轻重之下,齐万寿这才要与自己抛弃成见,这种可能性极大。
“我爹还说,刘玄此刻正在秘议如何对付你,他们似乎已经知道了你的行踪,所以你要小心!”齐燕盈又道。
林渺神色顿变。
“为什么你爹他自己不来,而要让你来?”林渺沉吟了片刻,淡然问道。
“如果是我爹亲自来,能够见到你吗?而且我爹是何等身分,岂会亲自来跟你说这些?我是我爹最信任的人,由我来代言难道还不够吗?”齐燕盈有些不忿地反问道。
林渺歉然地笑了笑道:“对不起,是我多疑了,请齐姑娘代我转告你爹,我十分乐意与他合作,能让他不计前嫌是我林渺的幸运,也谢谢你们给我带来的消息!他日有空,定当亲自上门谢过!姜先生代我送小姐回府!”
“喂,我来给你送了这样一个消息,你连请我吃一顿饭都舍不得吗?”齐燕盈一听林渺立刻要送她回去,不由得又恼又急地立身质问道。
林渺一怔,笑道:“如果齐小姐肯赏脸的话,那便吃了饭再走也好!”“你这人太吝啬了,还要我开口提出!这一顿饭我吃定了,而且还要和你一起吃!”齐燕盈大耍小姐脾气,不服气地道。
姜万宝也不由得感到好笑,齐燕盈仍像个孩子一般,说话做事都依着性子。
“那就依齐姑娘吧。”林渺苦笑了笑。
“五月初五阿姆度与松鹤道长决战武当山?”林渺微讶反问道。
“不错,这消息已经传出了好久,而且传闻那群一直追踪一个神秘人物的正道人士遭到了魔门的袭击,有许多人受了重伤,连松鹤道长都受了伤!”陈通吸了口凉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