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邑自恃兵多,太过骄横,所谓骄兵必败!别忘了,绿林军除昆阳之外,还有定陵与郾城中有驻兵,昆阳得不到宛城的救兵,必会请来定陵和郾城的救兵。如果有敢死之军,集中力量向一个方向突破的话,未必就不能破开王邑的包围。尽管王邑将昆阳包围得像铁桶一般,这也使得其兵力分散在几面,若以快而疾的作战方式全力攻击一面,来个内外夹击,王邑此战只怕讨不了什么好处!”林渺分析道。
“定陵和郾城的大军到昆阳只要一天多时间,相信应该赶得及!”老包道。
“他们三城兵力加起来不过三万人左右,与王邑的兵力尚悬殊太大,这能行吗?”申屠建仍不以为然地道。
“擒贼先擒王,有三万人,若是每个人都能抛开生死,其力量又岂是这群官兵所能比拟的?如果有三万人全力夹击官兵的中军大营,那后果又会是怎样呢?”林渺反问道。
“对!王邑只想尽快夺得昆阳,他的中军反而在包围圈的外围,如果不先解城内之围而直接猛攻王邑的中军,中军一败,百万大军也便成了乌合之众,何足道哉?”申屠建突然明白了过来,喜色满面地道。
“二龙头真是反应敏捷,我想的正是如此。如果我是刘秀,必会挑选三千敢死队直破王邑中军,再以后部冲乱官兵,此战自然可胜!”林渺道。
“但是王邑必会将中军守得极稳,又岂是随便可以攻得破的?”老包疑惑地道。
“这个很好说,先可让一列人诱王邑派人来与我交战,我们以最精锐之师一举击败王邑派来交锋的队伍,这些人一败,自然便会向自己的阵营中逃,而这个时候我们就可追在其后掩杀而上,那么这些败军反而会自动冲乱他们的阵脚。如此一来,便可借机接近中军,那时,就不怕王邑不上当了!”林渺笑道。
“好计,好计!”申屠建拍手赞道。
“当然,这之中还要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否则,此计也不可行!”林渺道。
“什么因素?”申屠勇也对之大感兴趣。
“那便是王邑的骄傲和大意!”林渺道。
“王邑的骄傲大意?”
“不错!如果王邑很谨慎或是把对外的任务给了严尤这等大将的话,那么,结果便会向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展!”林渺很肯定地道。
“那我们应该怎样?”申屠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问道,他仿佛已经快到战场之上了。
“待机而动,如果刘秀与我估计的没错,那我们便可带着我们的人自侧面协助攻击王邑的中军,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到时刘秀便不能不对伏牛山的战士另眼相看,也便是你们出头的大好时机了!”林渺肯定地道。
“可是让我们屈于刘玄之下”
“哥!我们难道要一辈子呆在伏牛山中吗?当年父亲起事不就是想改变一下我们的命运?眼下汉室复兴有望,我们若能建一番功业,比这呆在山寨中做山大王要强多了!而且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也许将来我们也可封王封侯呢!成大事者何拘小节?”申屠建有些愤愤地打断申屠勇的话道。
林渺心中暗叹,难怪伏牛山这些年根本就没法露脸,这申屠勇确实没什么气魄,更是窝囊,甚至有些愚蠢,倒是申屠建极有主张和胆气,老包跟着申屠勇,看来是不会有什么出息的。
林渺到伏牛山的另一个目的,自然是来看老包了。当然,如果刘正所言是真的,刘秀是他的二哥,刘寅是他的长兄,他自然不能不帮,尤其是在这关系到刘家江山存亡的时候。
林渺并不是盲目之人,自竟陵到谷城的路上,他曾到过舂陵,更在舂陵刘家打探了一些消息,在当年刘家确有一个被人带走的小孩,只是没人知道其下落。而这个消息却是他通过许多手段方从舂陵刘家的几个老仆口中得知,而知道这个小孩子身体特征的却只有一个老头,其特征正是自己身上这火龙纹的胎记。
林渺并不敢真的相信自己便是那个刘家的后人,可是有些事实又使他不能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这对他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但是在心中却未免有点酸涩,虽然他是刘家的后人,却无法享受刘家后人的荣耀,自小在最破败的天和街成长,受尽苦难。不过,他感谢父亲林继之!这个表现得穷苦潦倒的老人教会了他许许多多,如果不是父亲那满腹经纶,教给了他绝不是市井之中所能学到的东西,他绝不会有今日之成就。直到这时,他倒有些明白何以当初父亲硬要逼着他看那些让他头痛的经书了。
刘正说过,其父只不过是假死,他当然不能不孝地扒开父亲的坟墓,但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呢?难道父亲真的没有死吗?可是又为何要假死呢?为何不出来与自己相见?更为什么不告诉自己真相和事实呢?
林渺的心中也有许多困惑,他本想去找刘寅,但是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个可能是自己兄长的人相见。另外一个原因却是因为他是刘玄的眼中钉,自不想连累刘寅,所以他直接上了伏牛山。
昆阳被困,林渺并不是真的想帮申屠勇,倒是欲借此机会相助刘秀,相助王常,因为王常还欠他一百万两银子,这一笔账是不能少的。
申屠勇被弟弟的一席话说得微有些不满,但却知道其弟所言是有道理的。
“好吧,我给你五千人马,一切全由你调度,希望你能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申屠勇吸了口气道。
“谢谢大哥!”申屠建大喜,他很清楚,伏牛军只不过八千人,这次却给了他五千,可见申屠勇对他的重视。
“林城主,我相信你,希望你能保证我兄弟的安全!”申屠勇目光投向林渺,语重心长地道。
林渺一怔,淡淡一笑道:“多谢龙头的信任,如果二龙头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只好提着脑袋来见大龙头了!”
“大哥,我已经不是小孩了,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林城主好意我心领了,你大可不必承诺,不过我确实需要你相助,更希望你能给我出谋划策!”申屠建诚恳地道。
林渺欣赏地一笑道:“自然,因为明日我们将并肩上战场,我怎么也不会错过这场好戏!”
“那是最好!我们该什么时候动身?”申屠建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连夜动身,天亮时赶到昆阳外,然后好好休息静待变故。每个人准备三日的干粮,我们要在王邑毫无觉察的情况下赶到他们的身后,再奇兵突出!”林渺肯定地道。
“连夜动身,这么急?”申屠勇讶问道。
“夜晚行军隐密,否则,若让官兵知道我们存在,只怕会全军覆灭。”老包也道。
“老包说的很对,取敌制胜,便要出奇不意,岂能形同儿戏?”申屠建道。
“那二龙头应该去点兵了!”林渺吸了口气道。
昆阳城外,王邑大军列营数百,围昆阳数十重。
在劝降无果的情况下,昆阳城内诸将更闭门不出,王邑只好下令攻城。
如此人多势众,城外的沟壕很快都被填平,战鼓之声传至百里之外,尘埃连天,旌旗遮云避日,漫山遍野都在飘摇、招展,大型撞城巨木不断向城下推进。
一时城头之上掷石机狂发,箭矢如雨般纷纷而下,在强大的攻势之下,城头上的绿林军战士们死死地守住垛口,不给官兵任何机会。
官兵如同潮水一般,一波一波,但是昆阳城中全民皆兵,百姓也来到城头将石灰之物向城下洒去,倒也挡住了官兵两次强攻。
战争开始的第一天,是个好天气。
晴朗,无云,五六月的风吹起来总让人感到很轻松,阳光也有一种独特的美。
但好天气并不一定都能有好风景和好心情。
昆阳城外的风景不好,但壮观、惨烈,同样是五六月的风,但吹起的却是浓浓的血腥,是带着血腥味扬满了天空的尘埃,感觉有些呛人。
漫天的尘埃,本来很好的阳光也无法撩开这漫于天空中的尘埃,因为战争尚在继续,没有谁能具体地说出尘埃落定之后的景象,战争总能制造意外,总不会凭个人的猜想和臆测去发展,否则那也不叫战争。
当然,尘埃自有落定的一刻,那是在夜晚。
战争一直持续到了天黑,昆阳城已是满目疮痍,王邑终于下令撤兵,明日再攻城。
王邑并不是不想连夜攻城,但是那条护城河依然存在,这使他们欲在晚上攻城极为不便。另外,明天,后方的高大云车将运来,到时便可凭云车居高临下地向昆阳进攻,他就不信昆阳还能撑得过明日!
事实上昆阳能撑过今天已经是个很不错的奇迹,当然,这与城内绿林军两位绝对中坚人物是分不开的。
王常和王凤乃是绿林军最有权威的将领,其声威是刘玄在未称帝之前都无法相比的。
昆阳战士在这一天之中损失了两三千人,当然这比王邑大军所死伤的人数少得太多,但这却是昆阳四分之一的战斗力,而且这还是第一天,战争的第一天便已如此,那往后的日子只会更艰辛。也许,战争一开始便会结束,没有人能想象明天会有怎样的惨况,昆阳将士能支持到第三天的天亮吗?这是一个连王常和王凤都不敢肯定的臆想,而刘秀的救兵尚没有赶到。
刘秀的救兵什么时候才能赶到呢?能在城破之前到来吗?赶来了能够突入包围吗?若有两三万人守城,王常和王凤还有把握守个十天半月的,但是十天半月之后呢?
昆阳城中的地下都有人监听,王邑想到了挖地道,王常自然也想到了,所以城外直挖地道,王常便令人横挖,然后在挖通的地道口点上火,将烟扇入地道之中,就像熏老鼠一般又把这些人逼了回去。
于是,整个晚上便只好围绕地道艰难地苦熬,不过,这也算是安宁,至少要比白天那残酷的战斗来得轻松。
当第一缕阳光惊醒了沉睡的鸟儿时,当第一声马嘶惊碎了清晨的宁静时,战争便开始了!
战争开始的第二天,依然残酷!
王邑和王寻很悠哉,战争虽然是由他们一手操持,但是他们却似乎完全处于战争之外,像是看风景的游人。
昆阳的抵抗能力确实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而这座城池的坚固也让他们有些意外,这更增加了王邑要快速夺下这座城池的决心!不过他知道,昆阳城再坚,也经不起百万大军的践踏,破城只在旦夕之间。
其实,望着那十余丈高的云车向前推进,再居高临下,如鹰抓小鸡般看那仓皇奔于城墙上的绿林军战士,也是一件很有趣很惬意的事情,便是王邑也有点想上云车观看城内此刻的景象。
“报”一名中军快速奔至王邑的座前。
“报刘秀领着一千人马在营外叫阵!”那中军半跪着禀报道。
“什么?”王邑以为自己听错了,再问了一遍。
“刘秀领着一千人马在营外叫阵!”那中军又禀报了一遍。
王邑不由得好笑,再问道:“就只一千人?”
“只有一千人!”那中军肯定地道。
“不知死活的黄毛小子,一千人也敢前来叫阵,简直是自寻死路!传我将令,让第二营调三万人马去把那小子给我抓来!”王邑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传令道。
“慢!”王寻却阻断王邑的话,道:“刘秀这小子素来诡计多端,这次居然领一千人马敢来叫阵,恐怕其中有诈,这昆阳城破在即,又何必跟这小子节外生枝?待我们先破了城,再收拾他也不迟!”
“哦,难道就看着他在外叫阵吗?1^6k小说”王邑想了想问道。
“他不过区区一千人而已,我们又何必那么劳师动众?派五六千战士前去就足够了。不过,先要试他一试,看看是否有诈。若是他们一打就跑,定是诱敌之计,我们便不用追;如果他们不跑,六千战士对其一千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王寻分析道。
“嗯,这确实不错,那传我将令,各营没有命令不得擅自行动!阳浚!”王邑呼道。
“末将在!”阳浚应了声。
“你带六千人马去将刘秀那小子生擒活捉!”王邑沉声吩咐道。
“末将定不辱命!”阳浚充满豪情地道。以六敌一,刘秀的战士再厉害也没什么可怕,是以阳浚认为有点胜之不武,不过他绝不会在意去教训这一千义军。
刘秀依然一身黑衣,但座下已换成一骑灰色良驹,其左右为宗佻、李轶,在轻风之中有着无限的威仪。
一千人马,步骑交杂,但每人一手执盾,一手执刀,皆是轻装便鞋,杀气直冲霄汉,远远赶来的阳浚不禁抽了口凉气。
“来者可是刘秀?”阳浚打马而上,呼喝道。
“正是你家大爷!阳浚小儿就带这么点蟹兵虾将,不觉得寒酸了点吗?”刘秀朗声笑道。
阳浚听了不由得大怒,这刘秀自己也只带了这么点人,反而讥嘲他,立时怒吼道:“不知死活的小子,还不给本将军下马受降?!”
“要我下马受降吗?本大爷来了!”刘秀手中长剑插天一挥,吼道:“兄弟们,杀!”说话间刘秀已一马当先直冲向阳浚,宗佻、李轶不离刘秀左右,三人如一支利箭的箭头,直插向敌军阵中,后面又是十骑黑衣黑马的高手相随。这十三大高手前夜从昆阳冲出,此刻又一起向昆阳城冲去,不同的却是他们身后多了一千名绝对精锐的战士。
这批人只属于刘家的,也是当初助刘秀破宛城的那一批精锐。此时刘秀一声令下,他们便以潮水之势向前冲去,每个人都抱着一往无回的决心,杀气若一柄巨形的大剑,直插入阳浚身后的队伍之中。
“杀!”刹那间,阳浚似乎感觉到了一点什么,但他已经没有时间细想。
“铮”两马将近之时,刘秀已如冲天之凤,旋身飞掠而起,身子和剑在虚空之中化成一道长虹,然后在阳浚的头顶上炸开。
漫天的剑花,如暴风骤雨中展翅的火凤,绽现着一种诡异的魅力。
阳浚骇然,刘秀一出手便尽了全力,而且是必杀之招,这怎不让他心惊?他早听闻过刘秀的武功几可直追刘寅,可今日才是他第一次与之交手。
凤鸣剑啸,万军之中惟有一线轻灵。
“叮叮”阳浚的大刀挥击出无数次,但终未能阻止剑气割碎他座下的战马。
战马悲嘶而毙,阳浚身边的官兵如遭龙卷风刮过一般,旋倒一大片,在那暴风骤雨的剑气之中,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半点抗拒的力量。
“哧哧”阳浚的战马倒毙,他暴退八步方脱出刘秀的剑势之外,但是胸前却已多了两道血槽。
刘秀一声低啸,落下之时刚好回到冲来的马背上,得胜勾上的大枪已抖出一抹灿烂的枪花,罩定了阳浚的每一个方位。这一切来得极为自然,仿如行云流水,没有半点拘泥做作的痕迹。
人落,马倒,枪出,然后便在阳浚的面前绽放出万朵枪花,没给阳浚半点喘息的机会。
十二勇士,以宗佻和李轶两位高手为首,见人便杀,所过之处,无一人可挡,人人斗志高昂,意气风发。这群执刀带盾的精锐战士经过无数次搏杀训练,在杀人与被杀之间,他们以一种最简单的方式证实着他们的力量和存在,几是以一挡百,这六千官兵与之一触便像是镰刀下的稻米,一触即倒,一碰即死。
这无可比拟的杀人速度将官兵们都吓傻了,后面的人尚未敢上前交锋,便已吓得向后方逃逸而去,他们根本就不敢与这些人相对。
义军战士一步不松,以李轶、宗佻为首,如食桑之蚕,向官兵方向推去。
远处大队官兵也都骇然,没想到义军竟如此凶悍,一开始便将阳浚的战士击得溃逃,但是诸营的战士早已得令,没有命令不可以轻举妄动。是以,此时他们都不知是主动出战李轶诸人,还是待李轶诸人追近再战,但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李轶诸人已经冲到了近前。
外围的官兵又不敢乱放箭,因为有大批自己人正向后溃退,他们怕误伤了自己人,但等自己人返回营中之时,李轶诸人的精骑也随后杀到,依然是势如破竹,如一柄尖刀狠狠地刺入了官兵的心腹之中。虽然四面的官兵不断增加,仿佛是杀之不尽,但是这一千人的精兵依然层层向前推进,其势锐不可挡。
刘秀的枪,快、重、狠、诡、霸,更不时地枪剑互换。
在敌营之外,竟只剩下阳浚与刘秀两人对决,其他的人全都杀入了军营之中。
阳浚一开始便受了伤,在大军惨败之下,更是斗志大丧,在第五十七招之时,终被刘秀挑死马下。
远处的官兵因没得将令,不敢擅自行动,竟相救无力。
刘秀割下阳浚的首级,大枪一抖,红缨在虚空之中如火一般划过。
“杀”马蹄声、喊杀声大作,一里之外的林谷间,大批的绿林军战士如潮水般向官兵的营盘杀到。
“杀啊”刘秀抖枪高呼,趁官兵的营盘外围被李轶诸人杀得大乱之时,再一次给官兵的外营以致命一击。
数万义军自两翼疾速掩杀而至,成丹与马虎各领一路,而在两翼之间是一千人的骑兵和两千步兵。
骑兵有如旋风般,人人手执大棍。两千步兵则与第一队人马一样,执轻盾短刀,在骑兵之后掩杀而至,到敌营入口与刘秀汇合。
“宛城已破宛城已破”
“宛城已破宛城已破”
数万义军放声高呼,声音此起彼伏,但却迅速传遍了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官兵们听了大惊,他们此来便是解宛城之危,若宛城已破,那还有什么意义?顿时斗志大丧,军心动荡。
刘秀一马当先,望着那扎于高坡处的敌营中军营帐,领着三千敢死战士以一往无回之势直向王邑所驻的中军攻去。
战尘弥漫,死亡的气息比血腥更浓,每一个随在刘秀之后的战士绝没有回头之路,他们也绝不回头,即使是死也必向前冲!他们绝不会停下脚步,除非已经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流干了最后一滴血。
生命并不是留给自己,对于这些人来说,生命本身就是献给战争,只有用热血浇注过的土地,才能开出最艳的花,而他们便是为了让这片土地开出最美的花而战斗。
他们已经看到了那绽放得最美的花,鲜艳得像血,映红了他们的眼睛,模糊了他们的心,却指明了他们的方向。于是,他们脑海中只有一个概念:前进、出刀、收刀,前进再出刀,再收刀痛感和心一样麻木,他们似乎已经在那从胸腔中冲出的吼声中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当他们的手臂被人斩落的时候,仍是机械性地耸动断肩,然后才知道弃盾再以握盾的手拔刀,前进,挥刀,再收刀,直至他们生命远去,或是四肢皆断之时,他们脑海中仍存着前进的念头。
刘秀的黑衣已经血红,坐下的战马也染红了鲜血,他也似乎与其部下一般,全身都麻木了,除了杀还是杀,但却有一个绝对的方向,那便是王邑!
王邑的身边围有十万官兵,但是刘秀与他的战士如一只钻入苹果中的虫子,已一层层地靠近果核,没有人能够阻住其脚步,十万大军也阻不住这区区三千人马,这让王邑吃惊。
王邑依然立于坡头,看着拥护的十万中军,听着“宛城已破”的口号,眉头皱得极紧。他似乎小视了这个刘秀,小视了这支义军。
“元帅,我们阻止不住他们的冲击!”一名偏将浑身浴血地奔上土坡道。
“混账!十万大军竟阻止不了区区几千人?你若阻他不住,拿头来见我!传我命令,全力阻止刘秀杀上来!”王寻大为震怒。
“是!”那偏将二话未说,抬头又一次向刘秀方向冲杀过去。
“那是谁?”王邑突然发现自西南方向有一人一骑直杀向土坡,此人白盔白甲,坐下一骑白马,在军中如出水蛟龙,一杆亮丽银枪左挑右刺,几无人可阻。
“邓禹!”一名亲卫微微吃惊,叫了声。
“邓禹?是那个与刘秀并称‘南阳二俊’的邓禹?”王邑也有些吃惊地问道。
“是他,末将曾与之有过数面之缘。”那亲卫肯定地道。
“没想到南阳二俊不仅都文采过人,连武功竟也如此精绝,此等人才在长安时怎就没能发现呢?”王邑有些感叹地道。
“谁愿意去将邓禹拿下?”王邑旋一正色道。
“末将愿去!”大将冯茂出列应了声。
王邑看了冯茂一眼,他对此人极信任,更知其是可独挡一面的大将,只是因当年征伐句町不力而不受重用,这才随军来此,否则只怕早已是一方主将了,当年的声威几可与严尤相比,此刻由其出战邓禹,他自然放心。
“很好,有冯将军出战我便放心了,能擒则擒,不能擒便杀!”王邑道。
“末将明白!”冯茂应了声,他知道王邑是爱邓禹之才。毕竟,王邑乃王家的宗室,虽然皇帝是王莽,但只有当王家仍掌管天下时他们才能够享受到尊荣,而眼下王家的天下正缺少人才,他自然想让邓禹这等人才为己所用。
王寻其实也对邓禹很感兴趣,此人如此年轻,却敢单枪匹马来闯百万大军的连营,这份勇气和胆量便足以让人心折。而邓禹和刘秀的才学昔日在长安便很有名,南阳的士大夫对其更是极为推崇。
攻城战依然在继续,强弩乱发,矢下如雨,城内的每一寸土地之上都似乎堆积着箭矢,箭更穿透瓦木没入百姓的房屋之中、居室之中,桌、椅、床、窗之上皆钉满了箭矢,战况之惨烈,已到了无以复加之境。
在强大的攻势之下,城中的守军几近崩溃,但是此刻刘秀却杀入了敌军的大营之中,李轶的一千敢死队如旋风般,所到之处皆一片混乱,马虎和成丹的两支援军若一把剪刀,将城东的一股敌军力量剪成三部分。
再远的地方,刘秀的三千死士如狼似虎般接近王邑,王邑的十万中军也开始混乱了,这无不让昆阳城中的子民和战士们精神大振,更是拼死抵抗。
王常和王凤顿时明白刘秀的意图,不由得大喜,但也同样担心,他们在城头上看的很清楚,刘秀的推进也是极为艰难的,尽管刘秀诸人毫不畏死地冲杀,那种有些悲壮的豪情确实可以激得每个人战意沸腾。可是任何人也不能忽略力量悬殊的事实,而在他们极担心之时,蓦见西南角又有一队快骑向王邑的中军冲杀而至。
王凤和王常不由得皆讶,却不知这支打扮并不是绿林军的人又是什么来路。
“枭城林渺在此谁敢与我一战”一道高昂悠长的呼声如龙吟虎啸般传遍战场的每一个角落,虽在雷鸣般的战鼓声相掩之下,却依然无比清晰地映入了王常和王凤的耳内。
王凤和王常大感意外,旋又大喜,他们怎也没有料到会有这样一支很意外的力量来援,而听林渺的呼声,此子的功力之高已达到了深不可测之境。
隐约中,他们似乎也听到了另一道呼声:“伏牛山申屠建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战场之上一时变得热闹起来,有趣、紧张而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