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3年秋,德比郡。
安格斯从未感到如此饥渴难耐,他的清秀容貌被肮脏不堪的外表掩盖,至于他的两个随从,更是没人能分出他们和乞儿的区别。
自从听说英格兰国王要在麦西亚北方举办盛大的赛马,他就鬼使神差地产生了一个念头:定要一睹自己命中注定的仇人。
这个时代比后世要翠绿温暖些,初秋的天气依然相当宜人,只不过对于三个饥肠辘辘的小乞丐来说,什么都没有食物来得重要。
光线充足的草地上到处是闪烁的人影,不远处临时搭建的赛马场比肯特郡那座还要气派,光簿记官就有四个。不过达官贵人们并不从这里进入,他们大多在麦西亚伯爵的招待下刚刚享用过精致的点心,此时尚沉醉在各自帐殿中身材曼妙的威尔士侍女的温香里。
“哪里能找到吃的?”梅芙实在是受不了了,她这辈子从没挨过饿,哪怕是被逼婚的那段绝食时光里,也总有嬷嬷偷偷带给她热腾腾的燕麦粥。
“不知道,我们又听不懂盎格鲁人的胡言乱语。”吉利克没好气地答道,梅芙是所有人里唯一懂得英语的,正是她听见道路上有人说这里会有免费的食物。
他们来到一座装饰着雄骏马首的黑木巨门附近,看见许多人在那里的橡木桌前举杯痛饮。
“先喝点东西吧。”吉利克率先挤了进去,随手接过一个牛角杯,不待那个胖胖的老人斟满就灌了一大口。
他差点没把胆汁吐出来,杯中液体也几乎洒在地上。
“别浪费了上好的啤酒!”老头用吉利克听不懂的语言嚷了一句,整个过程中头也没抬一下。
或许是饿了太久的缘故,三个孩子最后喝下了两品脱的啤酒。
恰好在安格斯开始感受到酒精的影响之时,远处传来了雄壮的牛角声,让他想起酣梦时听过的雄鹿嘶吼,颇具王者威严。
一面华丽的旗标飘扬在两名骑士马后,旗标上绘制着一只白色的双头鹰,这个场面让安格斯立刻想起养父的城堡中那些发光书册里的精美插图,只是眼前的真人比起纸上更加震撼。他不禁暗自揣测,这两个骑士里会有一个是国王吗?
“麦西亚人。”吉利克已经喝醉了,但是他良好的教育还是发挥了影响,“过去的麦西亚伯爵就使用这个标志,我在教堂里见过利奥夫里克伯爵的捐赠品,上面有一模一样的图章。”
安格斯脚步散乱,越来越靠近那面旗标,他的眼睛只是紧紧盯住翼盔骑士,对方的鞍镫之华丽、坐骑之雄骏固然令人惊叹,然而更让他心神动摇的是此人身上的甲胄——那是一副寒光逼人的全身甲,与安格斯平生见过的任何铁甲皆不一样,编织细密的锁环只占了头部很小一部分,如裙摆一样自翼盔之侧垂下,直至包裹住整个下巴和喉咙,颈部下方的胸甲却如镜面一样光滑,上方的黑革皮扣勒系住蔓纹花边的菱形腹铠,穹面下方则是看不出一丝缝隙的四叠甲裙,圆润的胫甲衬出优美的小腿形状,而锋芒毕露的铁靴又增添了三分棱角。
翼盔骑士的装备令他身右骑士的锁甲看上去有些寒碜,不过两人的护面都已打开,偶尔还会说笑几句。
安格斯失神之际,高大的西班牙战马如乌云一般压来,他几乎被彻底掀翻在地,这个惊吓令酒意刹那消散干净。
“天杀的!”身穿锁甲的骑士挥鞭抽来,却被安格斯反手接住了。
“你吓坏这个小家伙了,诺斯曼。”翼盔骑士笑道,“看起来这还是个雌儿。”
诺斯曼骑士仔细看去,安格斯抓住自己马鞭的那根手腕显出白净的肤色,一身粗衣污泥却难掩清秀的容貌。
“别看了,我们没时间了,还要去见你父亲呢。”
“为了这样的女人,当然有时间。”诺斯曼头也不回,翻身下马,这个无赖的姿态竟透出一种优雅。
安格斯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是听出了那种熟悉的猥亵声调,愤怒在不断郁积,他不想像奴隶一样被骑士托起脸庞打量,便主动抬头,眼睛里射出仇恨的光芒。
“咦。”发出声音的是翼盔骑士,“诺斯曼,你看他像谁?”
“像个***的婊子。”麦西亚骑士继续逼近着。
附近已经没有人影,吉利克想要冲上去,却被那个倒酒的老头紧紧按在橡木桌上。
诺斯曼的肩头也按上了一支铁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