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将归降
这段两军僵持的日子对曹操固然是一种考验,但对袁绍而言也是莫大的折磨。
虽然河北军在官渡占尽了优势,但袁绍对眼前的局面还是很不满意。他心中预想是“并州越太行,青州涉济漯;大军泛黄河而角其前,荆州下宛叶而掎其后”,可战事发展到现在,竟没有一处兵马达到了既定目标。
先是他那位宝贝外甥高幹,到了并州掌握军队之后,非但没有兵出太行逼近河内,反而不清不楚地向关中渗透势力,这究竟是何等用心?至于青州方面,自他儿子袁谭转入中军,青州别驾王修非但不能突破徐州防线,还时常被臧霸、孙礼、吴敦那帮土匪郡守骚扰,渡过济水攻敌于东的计划完全失败。还有他那位荆州的刘表,开始时按兵不动坐观成败,好不容易决意出兵了,属下长沙太守张羡又造了反,荆州大军未发就转而改平内乱,根本指望不上。
至于自己威逼、收买、拉拢、册封的那些山贼草寇,没一个成气候的,都被曹兵逐个铲除了。最可恨的就是刘备,到汝南虎头蛇尾地闹了一场,让曹仁打了个惨败,逃回官渡后声称要南下荆州催刘表出兵,暗中连铺盖都卷走啦!遍视茫茫中原大地,唯一肯卖力气跟曹操交手的只有他袁绍自己。
僵持了半年多,袁绍渐渐清醒了,什么雷震虎步、席卷中原、举武扬威、折冲宇宙,都是一厢情愿的痴梦!迅速攻灭曹操根本不可能,只有靠兵力和财力去消磨敌人,田丰建议他徐图河南分兵扰敌他没有听,郭图叫他火速南下先声夺人他又错过了,南下的时机不早不晚偏赶在曹操士气最盛的时候,急功近利连折颜良、文丑两员大将,猜忌生患逼走幽州旧部,韩荀袭击许都败亡在鸡洛山,韩猛押粮半路遭劫战死,三军疲惫士气低迷……这些过失怨不得别人,都怪他自己!
袁绍当着外人放不下脸来,但夜深人静之时扪心自问,却一阵阵惭愧自责。如今田丰被他囚禁、沮授被他免职、许攸也叫他贬谪了,审配赶回邺城理事、郭图整日操劳军务,大儿子袁谭却还忙着拉拢部将……这一场仗改变了太多,无眠之时他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找不到了!好在时间不会拖得太久,曹操快要绝粮了,而他在乌巢还屯着万余车粮草,只要耗到敌人绝粮,这场仗就能获胜,兵进许都只是水到渠成的事。袁绍与其说是盼望胜利,不如说是盼望解脱,他已经厌恶这场战争了,打赢后可以赦免田丰、沮授他们,至于收复关西、纵兵江表都暂时放一放,先把儿子和外甥召回来。主臣关系、父子关系、舅甥关系都需要好好改善一下了,而他这疲病交加的身体也得休养休养了……
袁绍伏在帅案之畔,独对孤灯遐想联翩,忽觉一阵寒风袭来,抬头一看,见儿子袁谭慌里慌张跑进帐来:“父亲,大事不好!眭元进所部逃兵来报,曹操率兵奇袭乌巢!”
“啊?!”袁绍只觉脑袋“嗡”的一声涨得老大,浑身的血仿佛都被抽干了,蔫呆呆嚅动的嘴唇,“乌巢……粮草……”就是这一愣之间,呼呼啦啦挤进一大帮人,郭图、张郃、高览全来了,你一言我一语急切地议论着什么。袁绍脑海空空,什么都没听清,手臂一耷拉,碰掉了案头的《子虚赋》,竹简一翻,露出司马相如那美轮美奂之言“礌(léi)石相击,硠硠嗑嗑,若雷霆之声……”
高览挥舞着拳头嚷道:“他妈的!许攸投靠了曹操,还充当向导帮着人家袭咱们屯粮之地,真真无义无耻!若叫我拿住,咔嚓一下拧断他的脖子!”
“现在哪有工夫琢磨这些?”张郃挤到袁绍面前,捶着帅案道,“主公啊,军中屯粮不足三日,乌巢有失我等将无遗累,请您速速率大部队援救淳于琼,兴许还得及!”
“呃?”袁绍方寸已乱,张口结舌,“好……好……”颤颤巍巍便抓令箭。
“且慢!”郭图倒很沉得住气,“眭元进虽死,乌巢尚有淳于将军与韩莒子等人戍守,曹贼未必能克。再者他们兵少,若是远行奇袭,大营必然空虚,咱们应该全力攻打敌营,曹操不克乌巢,闻知咱们击其根本必然迅速回军,此乃孙膑‘围魏救赵’之计。”
“公则之言也对……”袁绍已经懵了,举着令箭不知该交给谁。
“差矣!”张郃急得直跺脚,“曹操久用兵马,外出之际必详加布置以防不虞。乌巢若有闪失,再攻曹营不克,军心定然大挫,士无斗志粮草又断,十万之众将自行崩溃矣!”
郭图针锋相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乌巢相距四十里,曹操暴露行踪必然加速前进,即便咱们救援恐怕也来不及了,不如奋力攻营与敌一搏。”
高览捋胳膊挽袖子,咋咋呼呼喊道,“大队人马北行,倘若救援不及还可以顺势退至白马,稳定军心徐徐撤回河北。要是在这里死拼,到时候想退都退不了。姓郭的,你算个什么都督?少在这里胡搅啦!”
“我算个什么都督?”郭图见他明目张胆侮辱自己,气得脸色煞白,却眯着眼睛冷笑道,“就算我是一介文士,尚能不可为而为之!你身为军中大将,就该鼓舞三军拼死一战,如能获胜则转危为安。可是你非但不思进取,反而畏首畏尾只求保命之策。似你这等卑劣匹夫,有何颜面教训我?”
“你再说一遍!”高览挥起拳头就要打人,张郃赶紧将他拦腰抱住,向郭图解释:“并非我等惧死,而是师劳无功军心低迷,就算我们肯出力,士兵不能奋死向前又怎奈何?况且曹军已有准备,如此硬拼又要枉送多少性命?”
郭图一脸坚决:“咱们人多,用鞭子赶也得叫他们冲破曹营!”
高览被死死抱住,嘴上却不饶人:“姓郭的,人多又有个屁用啊?你以为三军将士是天生地长的,都他妈没爹没娘、没老婆没孩子呀!逼急了他们就跑了,连粮食都没有,谁他妈还给你卖命啊……”
袁绍颐指气使的做派全没了,眼看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实不知该听谁的,慌慌张张道:“沮授在哪儿?我的监军呢……”他东寻西看,却连沮授的影子都没瞧见——人家的心都寒透了,撂挑子不管了!寻不到沮授,他便有病乱投医,一把握住袁谭的手:“我儿说说,咱们应该怎么办?”
战事岌岌可危,袁谭被他这么一握反倒心生喜悦,自以为得父亲青睐,将来继承大位希望更增,便把大公子的派头摆拿了个十足,呵斥道:“都不要吵了,听本将军说!”见郭图、张郃、高览都安静下来,袁谭故意清了清喉咙道,“既然你们争执不下,那就兼取之,一面派兵救援乌巢,一面强攻官渡曹营。”说罢又向袁绍深施一礼,“孩儿想推荐蒋奇率部驰援乌巢,他原属淳于将军调度,配合还能更默契一点儿。”这不过是个托辞,其实蒋奇与他关系更好。
张郃、高览听他这般和稀泥,都连连摇头。袁绍却如获良药:“对!两策兼取之,蒋奇率骑兵火速驰援,张郃高览倾大兵攻打曹营。我意已决,马上行动!”
“主公你不……”高览还要再言,张郃拉住他的战袍,耳语道:“算了吧,再谏又有何用?田丰、沮授进过多少忠言,他又何曾听过?他既有此分派,咱们尽力而为,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对得起良心也就罢了。”
“唉……”高览长叹一声。
郭图却灵机一动,补充道:“只恐蒋奇部下骑兵不够,请张将军、高将军把你们所部骑兵拨给他调度,你们率步兵攻营就行了。”
高览又怒:“凭什么把我们的……”
“不要说啦!”袁谭把眼一瞪,“强敌未破岂能顾及私利?这是从大局考虑,二位将军必须服从。父亲,孩儿说得对不对?”
“对……对……”现在无论他说什么,袁绍都觉得正确。
高览、张郃敢怒不敢言——什么从大局考虑?蒋奇与袁谭、郭图是一党,这么做是削弱别人扩充自己势力,就算仗打赢了那些马匹恐怕也不会还了。战事都这般危急了,还有心思拉帮结派!但是疏不间亲,当着袁绍又没法说他儿子坏话。张高二将万般无奈,只得按令而行。
袁营凑了五千骑兵,付予蒋奇救援乌巢,张郃、高览则奉命集结大部队,准备攻打曹营。二将费了半个多时辰,集合了三万多步兵,拥拥促促刚出辕门,就见遥远的东北方一片耀眼,红彤彤的光芒映亮了天空——乌巢怕是保不住了!军中士卒情绪更乱,一时间吵吵嚷嚷,二将狠着心催促大军前进,强攻曹军连营。
曹操临行前早有交代,营中诸将知道会有一场苦战,都亲率部卒涌到了寨墙边,荀攸带病坐镇挥舞着令旗,曹洪亲自擂鼓提升士气,一场惨烈的攻防战就此开始。
袁军似洪水般席卷而至,前赴后继箭如飞蝗,更有冲车、撞车成排推来。曹军牢牢顶住绝不后退,一边举着盾牌,一边隔着栅栏以长枪还击。冲车三突两突之下,栅栏墙倒了一大片,袁军也死伤惨重,两军恶斗纠缠不清,曹洪甚至叫人把发石车推到阵前,对着敌群一通乱抛!张郃见冲车垮塌军士混乱,都快急疯了,真就挥起皮鞭驱赶他们向前,高览更是带领亲兵涌到最前面,顶着曹军的弓石奋力而战。一翻硬拼之后,曹营的栅栏全面倒塌,已经变成了白刃战,曹洪组织敢死之士站在壕沟边结成人墙,用血肉之躯阻挡袁军的进攻。战鼓声、呐喊声、惨叫声、巨石破裂声同时大作,血雾和扬起的灰尘卷在一起黏在每个人的脸上,两军将士都已竭尽全力……这场恶斗自半夜打到清晨,又从清晨打到正午。袁军进行了上百次的突击,死人堆得满地都是。曹军人墙溃了又结、结了又溃,誓与大营共存亡!
兵法有云“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攻方远比守方消耗体力。袁军自凌晨到现在水米未打牙,眼瞅过了午时还不能攻破敌营,士气逐渐低落,冲击力度越来越弱,有人累得坐倒在地,有人连呐喊的劲都没有了,还有的摔倒在地大口喘息。
高览杀得浑身是血,又被曹军挡了回来,扯破喉咙高呼:“继续跟我冲!”哪知回头一望,却只有几十个亲兵响应,举着兵刃晃晃悠悠往前蹭。高览勃然大怒,挥舞马鞭抽打那些喘歇的士卒:“他妈的!都起来给我上!给我上啊!”士兵已筋疲力尽,哪还冲杀得了?都抱着脑袋趴地不起,其他人也似看疯子一般看着他。
高览心急如焚正催促咒骂,忽然嗖地飞来一支冷箭,正中他左肩,他大叫一声立时落马。士兵见这个疯子将军也落了马,既感意外又感解脱,像退潮一般四散奔逃。亲兵可吓坏了,恐曹军过来杀人,拼命往前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抢回来。高览被搭到张郃近前,浑身污黑满脸是泥,战袍都被血浸透了,也不知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血。
“你没事吧?”张郃一脸惊愕跳下马来。
高览已累得虚脱,倒在地上大口喘息,鼻翼不住地翕动着,还没忘了骂街:“他……妈的……没事儿……接着拼……”
张郃抬头四顾,自己的兵卒被敌人射得节节败退,又困又累又渴又饿,还有不少人实在不想拼了,仓皇脱离战阵,向着东北方的大营逃去……张郃叹了口气:“阵势都散了,没法再打了。”
高览虎目带泪仰天大呼:“天意啊……”
“这不是天意,都是主公不纳忠言所致。”张郃愤愤然拍着膝头,“还不知蒋奇救援如何呢,咱们先撤退吧。”
可是张郃刚刚下令鸣金,对面又响起了曹军的战鼓声,撤退顿时变成了溃退。袁军士兵把最后一丝力气都用到了逃命上,又哄又跑全无章法,就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俨然化作一盘散沙,许多人辨不清方向跑散了,有些抛下主将自己逃回营寨,更有甚者营都不回,一路向北要逃回老家去。张郃、高览强打精神二次上马,率亲兵断后,可是除了大队逃兵,却连一个敌人都没看见——曹军根本没过来,敲了一阵鼓就把袁军轰散了!
二将率领败兵勉强行了十里,士卒疲惫实在走不动了。此处正在袁曹两营中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得寻了个土坡暂时落脚,插上残破的旗帜,一面休息一面击鼓鸣金聚拢散兵。张郃歇坐在土丘上,望着四下里狼狈不堪的伤兵,缠头裹脑束胸勒臂,枪折弓断怨声载道,有人连鞋都跑丢了,他们哪里还是平定河北的骁勇之师?回想当初的意气风发,平公孙、败黑山何等英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到底应该怪谁呢?高览却没心思想这么多,他边裹创口边嘟嘟囔囔的,一会儿骂曹操,一会儿骂郭图,后来索性连袁绍父子都骂进去了。
正在颓唐之际,又见北面一骑扬尘而至,马上的传令官高声喊嚷:“奉主公与郭都督差遣前来传令,张高二位将军何在?”
“在这儿呢!”高览连站都没站,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那传令官一阵愕然,其实他早到了近前,但没料到平日威风凛凛的二位大将会落得如此惨相,搁在败兵堆里全认不出来,赶紧跳下马来施礼:“小的参见二位将军。”
张郃已预感到来者不善,悻悻道:“主公又有什么吩咐?”
“主公命二位将军不要撤退,继续攻打曹营。”
“还他妈打?”高览怒冲冲站了起来,“没看见士兵什么样,你眼睛瞎了吗?!”
那传令官辩解道:“这不是我的意思,是主公和郭都督的命令。”说着举出一枝令箭。
高览闻听“郭都督”三个字就气不打一处来,忘了肩上的伤,纵跃而起劈手夺过令箭,嘎巴一下折为两段。
传令官大惊失色:“你怎敢毁坏大令……”
高览一伸手把佩剑拔了出来:“折令怎么了,惹急了老子,连你一起宰!”张郃赶忙挡在中间:“别动手!你冷静冷静。”那传令官吓得脸色煞白,连退了好几步,再不敢吭声了。
张郃拦住高览,转身问道:“乌巢战事如何?淳于琼与蒋奇是否击退曹军?”
“这个……小的不清楚。”那传令官嘴上说不知道,可脸上变了颜色。张郃一看他那副模样便猜到情况不好,叹了口气道:“你先回去禀报主公,连攻半日未能获胜,将士疲惫不堪,难以再战了。”
传令官面有难色:“主公的脾气您应该知道,他再三嘱咐的命令岂能违抗?”
“非是我等不遵将令,实在是无法再战。”
“主公有言,务必请二位将军坚持下去,不惜代价不问死伤,一定要拿下曹营。”
“要是能简简单单拿下来,咱们何必在此空劳半年之久?
”张郃一阵冷笑,“不惜代价不问死伤……主公啊,你不爱惜别人的性命,别人又岂能为你卖命?”
那传令官也很为难,袁绍交托的任务他完成不了一样要受责罚,故而把牙一咬坚持道:“请二位将军依令而行,不然……不然……”不然怎么样他却不敢说。
“不能再打啦!”张郃断然拒绝,“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是彼盈我竭,再强攻下去士兵就逃光了。”
那传令乍着胆子道:“郭都督有言在先,攻得下也要打,攻不下也要打,我军生死存亡在此一战,若不遵令军法处置!”
张郃还欲再言,高览已忍无可忍,一把将张郃推开:“还跟他费什么口舌!”就势一扑将传令官摁倒在地,揪住他发髻,把剑刃顶在他脖子上。那传令官怎挣得过这头大牤牛:“饶命啊……饶命啊……”
“别他妈瞎嚷嚷了!”高览压住佩剑,在他颈上拉出一道血痕,“老子就问你一句话,乌巢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将军息怒……将军息怒……”
“快说!”
传令官再不敢隐瞒了:“乌巢已经失守,所有粮辎尽被曹军烧毁,淳于都督和蒋将军都战死了。”
“都死了?哈哈哈……”张郃爆出一阵自嘲般的苦笑,“真干脆!主公真英明啊,咱们都要丧于曹孟德之手啦……”哪知刚笑了两声,就闻一阵惨叫——高览已把传令官血淋淋的脑袋挽在手中了!
张郃哑然失笑:“你……”
“我他妈反啦!”高览踢开那副喷血的腔子,高举人头站了起来。众兵卒见他竟把主公的使者杀了,而且口口声声要造反,都吓得魂飞魄散,刚刚聚拢起的那点儿兵又是一阵鸟兽散。
张郃呵斥道:“我等食河北俸禄,岂能临危而叛?咱们速速回营,或可保着主公徐图退兵。”
“什么主公?袁绍老匹夫!”高览怒不可遏,“若不是他昏暗不明偏听偏信,何至于河北健儿殒命沙场?你还想回去?回去叫匹夫杀了咱们,叫他那不成器的儿子继续夺咱的兵权吗?我算是看透了,跟着袁绍早晚身败名裂,似他这等卑劣庸才,早就该造他娘的反!”
张郃一阵木然,高览抱住他肩膀:“儁义兄,谁不知颜良、文丑与咱俩乃河北之倚仗?他俩是怎么死的?非战不利乃是袁绍失策所害啊!如今又逼迫咱们强攻,枉害此间无数健儿性命,一将无能累死万军!”
张郃叹了口气:“我也看出来了,袁绍确实难成大事。但是咱们身为河北之士,受他厚遇多年,岂能行不忠不义之事?”
“什么忠不忠义不义,这年头哪管得了这么多!反正我已杀了传令官,不干也得干了!”高览把眼一瞪,“我他妈虽是粗人,也知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仕。再说那袁家父子又是何等嘴脸?他们只宠信逄纪、郭图等奸诈之徒,这些年你进的良谋忠言他哪一句听了?咱们保这等心胸狭窄之人,与鹰隼豺狼同列,只怕将来都得叫他们害死!君不见张导、刘勋之事乎?”
张郃倏然打了个寒战:“唉……我张某虽不是薄情寡义之徒,但也不能糊里糊涂丧于奸人之手!既然如此,贤弟有何打算?”
高览眼望南面:“我看许攸倒有先见之明,咱们也去投曹操吧。”
“投曹操?”张郃蹙眉环顾,但见带来的兵卒已逃散殆尽,只有心腹亲兵和重伤难行的人没走,“咱们只剩下这点儿伤兵,以前又跟曹操打了这么久,他能收留咱们吗?只怕天下乌鸦一般黑。”
高览咬牙道:“咱们烧毁辎重和冲车,派人向老曹请降,若是容咱们投降便罢,若是不容……”
“若是不容,你我兄弟冲入曹营杀个鱼死网破!”张郃血气上涌,“反正退后是死前进也是死,咱们就索性拼一场!”
“对!”四只大手悲壮地握在了一起……
摧枯拉朽
高览、张郃虽狼狈撤退,但曹营也是伤亡累累。这场攻防战打得太不容易,将士全部累倒在地,只勉强擂了一阵鼓,实在无力追击败军了。作为留守的统帅,曹洪与荀攸最是忐忑不安,已过了午时,曹操那边半点儿消息都没有,若是袁绍还能组织兵马继续强攻,大营就保不住了。二人正在筹谋修缮之时,忽然有人喊道:“快看呢!有黑烟!”诸将闻听都涌到营前观看,只见北边十余里处,一阵黑烟伴着大风骤然腾起,众人面面相觑之际有袁军使者跑来,说张郃、高览二将自毁攻城之物向曹军请降。
曹洪半信半疑:“二将与我为雠仇,为何这时归降?”
于禁赶忙进言:“张郃、高览乃袁绍之心腹,交战半日突然投降,必是要趁咱们不备杀进营中,将军万万莫信此诈降之计!”
朱灵正在一旁裹伤,听了此语不由盛怒:“于文则,你把我河北之将看得太不堪了吧?张高二人乃是军中义士,岂肯行此下作之计玷污名声,你可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于禁听他这般不客气,即刻翻了脸:“朱文博,你嘴里放干净些,谁是小人?岂不知兵不厌诈的道理,我可是为三军将士着想。”
“哼!为谁着想你自己清楚。”朱灵白了他一眼,“你是怕再有两个有本事的人来与你争功邀宠吧!”
“你胡说!”
张绣、刘勋、鲜于辅都在一旁站着,袁军的使者也在等候发落,这时候窝里斗岂不叫人笑话嘛?曹洪恼羞成怒:“都给我住口!什么时候还斗嘴,再说一句废话,都他娘的给我修寨墙去!”
荀攸忽然发了话:“曹将军,迟则有变速速准降。”这一宿的忙活,出了一身汗,风寒反倒好转了。
“准降?”曹洪犯了难,“主公不在,我岂能擅自做主?况且还不知他们是否是诈降呢。”
“我料张高二人必是真降!”荀攸拍拍胸口,“曾闻袁绍不纳张郃之计,必然是二将一怒之下前来归降,将军还怀疑什么?速速闪开道路迎他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