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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忙趴在栏杆上探头看莲业是不是掉楼下了,地面上乌漆嘛黑,不像是躺了人,我正要下楼去找他,猛一扭头跟莲业脸对脸,吓得我自己差点从栏杆上翻下去。
我惊魂未定捂着胸口出一口气,“你去哪了?”他捏了粒薄荷糖喂我,“有东西掉了下去,我去捡。”
凉丝丝的甜意抚慰了我怦怦狂跳的心脏,我决定假装没看见楼下跟鬼打墙一样正在跟空气作斗争的一群黑衣人。哇,狗男人们真是好没新意,除了强制爱就不会正常追求了吗。
烟花也看完了,我打了个喷嚏,和莲业一起收拾了小石桌上的零嘴回房。坐在床上想了想,我还是抱着枕头被子去莲业房间找他,以防一觉醒来“我放这儿那么大一个上神呢!?”这种惨剧发生。
顺利爬上了莲业的床。这就是高岭之花们的附加属性,对狗男人要如高山雪莲般难以接近,对炮灰路人要如秋日桂花般馨香温柔,平易近人。而我,正是一只任何要求都不会被拒绝的炮灰狐狸。
这还是我头一次跟莲业睡同一张床,即使是以前,也只是在他的房间里再为我放一张小床,我不由地有些紧张,把被子拉到下巴盯着房梁发呆。莲业的呼吸声很轻,完全听不出他睡着没有,话说出来,神有必要睡觉吗?他平时是真的在睡吗,还是装个样子走个流程好打发时间?
我悄悄转过头看他,莲业的睡姿很规矩,月光从窗纸上透进来些许,为他的侧脸打上朦胧的光,真是令人心旷神怡的美貌,如果此时有手机我要立刻为他拍一百张照片上传各大平台让所有人一起赞美他。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但我醒过来是被冻醒的,莲业一只手塞到了我腰底下,怪不得我做梦跟人打雪仗被雪球塞到了衣服里。我往旁边翻身把他的手解放出来,腰上那一块皮肤像被冰贴过了一样,冷得发木。
莲业的那只手跟自个有意识似的,跟过来钻进了我衣服里,我惨叫得像寒冬腊月被扔进冰水里的鸡,我现在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莲业跟狗男人睡觉就是图人家身子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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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会真好玩,零嘴真好吃,莲业没出事,我被抓走了。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强制爱是流行手段,却忘了“如果不听从我的话,你的亲人/朋友就会有危险”也是套路之一。
略去前因后果,现下我被关在一个大笼子里,这笼子也奇怪,正正当当设在房间正中央,观其装潢这家非富即贵,不知有什么特殊嗜好,整这么一个情趣房。
我不觉得我的美貌能引起哪个角色的重视,毕竟在主角的男人们眼中,其他人大概都是被打了马赛克的路人。只是我不曾记得凡间会有哪个角色与莲业扯上什么关系,再不济他也不会被一个凡人怎么样吧?
“是隐藏路线啦,隐藏路线。”系统神不知鬼不觉冒了出来,“偶尔也要有小惊喜。”鬼的小惊喜啊!盯着白菜的猪已经够多了!
我对系统破口大骂,它却又消失无踪了。我真的觉得我的这个系统不像别人那样的智能ai,只是一个游戏提示而已,要是在不同世界做系统是它们的职业的话,我就是它时薪二十块钱的兼职。
我要是乖乖在这儿等莲业来救我,岂不是正中人下怀?为了少走路线省点事,我得实行自救。这笼子的间隙有一掌宽,虽不足以让一个人爬出去,但挤出一只减过肥的狐狸还是绰绰有余,我恢复狐身从散落一地的衣服里爬出来,叼着自己的外衫吭吭哧哧从栏杆间挤了出去。
可恶,房间外都没有看守,未免太看不起我。
出了门便能看清这里的原貌,数不尽的碧瓦朱甍在夜色压低下仿佛绵延不绝的山脉,远处灯火通明,飞檐反宇明明赫赫,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寂静感,分明看不到,却仿佛缠绕漂浮的烟雾般将人笼罩,这寂静并不使人安宁,只让人喘不过气。
这样大的规模,只能是皇宫了。也是,就算只是隐藏路线,若非人间帝王,哪个凡人能配得上莲业?
我贴着墙角压低了耳朵小心翼翼探路,虽然不知道出口在哪里,但一条直线走下去总会有尽头。路上并没有碰到任何人,这片宫殿像是传说中的冷宫,但感觉不像,太干净了,方才我出来的屋子里摆设也都十分华贵,皇帝再无聊也不至于在冷宫里放个笼子跟妃子玩情趣。
我经过了不知多少个漆黑的屋子后,终于有一扇门后是透着光的,我打算去偷看一眼里边是什么人,证实一下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这里的木门吱呀声太大,我不敢直接开门进去,围着屋子绕了半圈,在偏房找到一扇支起的气窗,从这儿钻了进去。
我提着爪子轻轻地放在地上,地上点着几支快要燃尽的红蜡,大概是油脂不足的宫灯时明时暗,屋子的摆设都被这飘忽不定的光线映出了混乱的影子,房间正中央有个同我先前逃出来的一模一样的大笼子,里边伏着个人的后身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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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头一紧,急忙挤进笼子里,淦,这个空隙比我那个还窄,蹭掉我好几搓毛。我拱了拱地上的人,把肉垫放在她鼻子底下感受了一下气息,还好,还有气,我放下心来用爪子拍拍她的脸。这天还凉着呢,可不能睡地上啊。
她皱了皱眉,往后挪挪躲开我的爪子,才慢慢睁开眼睛,她坐起身来,随着动作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哗啦响声,逶迤在地的衣袖收了回去,露出扣在脚踝上的镣铐和长长铁链。
她摸了摸我的头,陷入丰厚毛发的手指接触到我的皮肤,冰得我一颤,“小狐狸?你也被抓进来了?”我叫了一声回应她,她把长得挡住眼前的头发撩起来拨到脑后,露出一张消瘦的脸,眼睛因为脸颊的凹陷大得有些吓人,东歪西倒的残烛光亮映在她眼底,一如她好像只剩一口气的生命力。
此时我已经看出她并非凡人,大概可以算我半个同类,只是她的妖气实在微弱,以至于刚进门时我竟将她认作人类,不知道这死气沉沉的宫殿之中怎么会关着一只雀妖,难不成是真有收集珍禽异兽的癖好?
雀妖并没有像触发剧情的npc那样开始滔滔不绝跟我讲解来龙去脉以及逃生路线,刚才那句话好像把她仅存的一口气又耗去了半口,她似乎很累,垂下了头。我蹭着她跪在地上的膝盖踱步,“你知道这是哪吗?”
毕竟都是兽类,她是能听懂我的话的,只是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回答我,“这是人居住的地方,这里属于他们的帝王,叫做皇宫。”她可能把我当做了不懂事的小妖怪,解释得很简单。
“你想出去吗?”她问我。“但我太久没离开这里了,不知道外边的情形,你要自己小心一点。”我想变回人的模样,但方才衣服落在了笼子外,骤然在她面前变成一个裸男说不定会吓到她,只得继续以毛茸茸的狐狸外表回她话,“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要不要我帮你离开?”
她动了动手腕,让我看上边重重的镣铐,“我是被人送进来的,走不了了。”我凑近了看困住她的层层桎梏,不是什么特殊材料,只是普通的铁,想要破开还是做得到的,大概是她修为太低,才被这里关了这么久。
我用鼻子顶了顶她示意站起来,“我帮你把这些弄开,我们可以一起走。”
但她无动于衷,仍旧跪坐在冰凉的地面上,“我走不了。”我把铁链咬在嘴里嚼了嚼,又呸地吐出来,“这些铁链不是大问题,你放心,就算我弄不开,一会儿我也能找到人帮忙。”
她摇了摇头,“不是因为这个,我的心不在我身上了。”我本来以为她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伤痛非主流语录,猛然醒转过来她是个妖,妖的心不就是所谓的内丹吗?
她大概是有了倾诉的欲望,自顾自说下去,“我原本是要同那个人换心的,他说这样我便能做个凡人了,他想让我做个凡人,就能和我一直在一起了。”
“但是他差点死了,我就把他的心还给了他——我已经看到他心里有多喜欢我了。后来,他就有了两颗心。”她敲了敲头,“奇怪啊,他那么喜欢我,为什么还会把我送给他们的皇帝。”
因为凡人之心是会骗人的。它灼热,易变,不稳定,温暖你,烫伤你,也在冰天雪地里离开你。
但我没有开口,雀妖的脸色太苍白了,兴许我今晚来得太巧,是要我为一场悄无声息的逝去做个见证。
其实就是戏文里说了千百遍的故事,人救了冻僵的妖,妖无以为报,便以身相许,奈何所托非人,将她献给天家换了荣华富贵。
雀妖似乎无力支撑自己的头颅,慢慢低下头靠在身后的铁杆上,“我好想回家啊……我的家乡长年大雪,哪里都是白茫茫一片,不像这里……”她像是在喃喃自语,“太黑了……”
她的身体越来越小,我化成人将手伸出笼外抓住外袍披在身上,她已经是一只能捧在手心的小小雪雀,我摊开掌心接住了她,“你会回家的,来世你就是家乡一只自由的雪雀,再也不会遇到人了。”
她动了动翅膀,化作齑粉,闪烁着微光散去了。
我骗她的,她不会回家了,妖哪里有转世呢。
最后的光点像是她片刻就会散去的灵魂,屋中忽有微风起,拖着那即将坠落在地消亡的黯淡光辉不断向上,向上,最后落在了一只手中。
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莲业合上掌心,复又张开,手中光线大盛,照亮了他的双眸,一只雀鸟叽叽喳喳地从光中飞起,在屋中盘旋一周后远去了。
风止,莲业飘起的长发重又落回肩上,我愣愣地看着他。
莲业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看向了我:“怎么了,你不是想让她回家吗。”
“嗯。”我点了点头。
“那怎么还不高兴。”莲业走过来把我的外袍领口裹紧。
我不会告诉他的,因为我有一颗会骗人的凡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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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我问他。
莲业的表情稍微有些讶异,好像我问了个很蠢的问题似的。
他做这种生动的表情还挺罕见的,但还是很好看,所以我就不再多问了。“我们回去吧。”我催促他。
我的脚尖刚动,还未跨出一步,一根足有一尺长的利箭“铮”一声钉在了我身前,箭头裂开大理石地板深深埋入,箭尾的白羽轻颤,仿佛搅弄起了寒气。
屋外一位少年站在夜色之中,正放下了手中的长弓,似乎是抬起下巴在打量莲业。他抬手把弓递给身边的人,那人恭敬地屈膝接过,又退回阴影之中了。
“朕很中意你,留在朕的宫中。”他似乎是打量够了,终于发话。我简直脚趾蜷紧,仿佛看买了全皮肤的一级新人在满级大佬面前装逼,虽然不关我事,但不妨碍我替他尴尬。
但莲业没有像我想得那样抬手掀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他一点教训,“白虎星君。”他轻声道。
我支棱起听八卦的小耳朵。
但显然这位少年皇帝对这个名字毫无反应,他甚至没听清莲业说了什么,可能在他心里已经进行到跟莲业的封后大典了,正美得找不着北呢。
莲业抄起我扛在肩膀上,伸出两指一勾,那根入地三分的箭便如鲤鱼打挺,直冲着把它射出来的主子而去了,一群黑衣人慌慌张张从四面八方的阴影里窜出来争前恐后挡箭,比捡钱都情真意切,莲业便趁着这乱子跳到围墙上带我走迷宫一般七绕八绕离开了皇宫。
“白虎星君是谁?”我总是有很多问题的,这次莲业倒是回答了我,“那个皇帝,不知他是来渡劫还是打发时间,我们不要扰乱了他。”
他把我放了下来,天边已经有了亮色,我们身处的小巷子中有讨生活的铺子正要开张,卖菜的大概是是刚从自家菜园子摘出来的,上边还有泥土和露水,卖鱼的将自己的小船停靠过来,两只鱼鹭单脚站在船头用长长的嘴梳理羽毛,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孩从我们身边跑过去,高举着一大碗冒热气的汤食。
感觉,站在这里,好像莲业也被染上了烟火气。
“到底算不算啊,不算别站这儿挡我生意!”我正想带莲业吃什么呢,一道暴躁老头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我跟莲业站在了一个眼前绑着黑布条子的老头算命摊的正前方,一看他就是个江湖老骗子,我需要他给我算命?我拉着莲业就走。
“你会看命数吗?”我坐在一家粥铺的小板凳上,要了两个白粽和一笼汤包。
莲业学着我的样子用勺子挖下一个粽角,“会,不看。”他舔了一点粽子上沾着的糖粒,动作像只漂亮的大猫。
我叫住跑来跑去给客人上早点的店主儿子,给莲业要了一碗多放山楂的桂花甜汤,转回头看莲业:“为什么不看?会的话,难道不会忍不住好奇心吗?而且也可以避开一些不好的事情呀。”
莲业好像露出了点笑意,在晨光中缥缈得像马上要消失的露水,我都无法确定,那是否是一个笑,“不知道,也算一种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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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业那句话我想了很久。
有时候我觉得,像莲业这种非人的存在,他们更接近于一个概念,没有血没有肉,缺了一颗心。
天上的神有各种各样,长得像动物的,像石头的,甚至只有一团白雾的,莲业算是人形的那一部分,可他们本质上,都没有区别,都只是天地间诞生的一个意识。
他缺了这颗心,所以他才什么都不在乎,恶意他不需要,善意他也不需要。我总觉得他那些男人糟践他,可我对他未必不是一厢情愿,都是强加给他的。
我真的能为他做些什么吗?
这些问题我日日夜夜反复地想,总也咀嚼不出一个答案。
莲业既说了要避开白虎星君,我们便不再停留城中,买了马装作两个旅人往人烟稀少的边疆去了。
其实我们两个本来没必要骑马,飞起来比骑这两头笨蛋马快多了,它们还不听话,路上看见什么嫩枝野花就总想停下来吃两口。但我觉得重要的是气氛啊,气氛,出来玩就要受受罪才算是全套流程。莲业对此没有异议,他对什么都不会有意见的,但是我们骑了一天一夜马后我的大腿内侧居然被一匹普普通通的马给磨破了,不得不停下来找了个小镇休息。
不可思议,怎么看都是莲业比较皮娇肉嫩,为什么先倒下的会是我呢?
我拒绝了莲业为我疗伤的提议,这份疼痛也是流程的一部分,于是我坐在床上对着窗边的光撩起衣服下摆咬住,一边吸气一边用手指刮刚在药铺买的膏药涂抹腿根红肿破皮的地方,涂上去凉凉的,带着点刺痛,估计明天早上就能结痂了。
涂完我敞着两条腿倚在床头防止膏药蹭掉,很像个在阳光下晾鸟的变态,途中莲业进来了一次又走了,大概实在没眼看。
不过他最终还是要回来的,谁让这小镇上只有一间客栈,还只有一间上房,莲业这么尊贵怎么能住下房?我是尊贵人物的宠物,怎么能住下房?
不过这里估计挺穷的,就算是上房也没什么摆设,无非是窗户大点晚上漏的风更多点,店家都不舍得多糊几张纸。
夜里起了大风,窗纸被吹得啪啪响,我生怕它破掉,坐起来去检查,莲业恰好转头把脸埋在我肚子上,冰凉的鼻尖戳在我暖得热乎乎的肚皮上差点让我嗷一声,缓缓地,缓缓地推开了莲业,缓缓地,缓缓地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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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时常下雨,这天夜里,也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丝。
雨声滴答了整晚,我整晚都没能睡沉。莲业起身更衣时,我也马上跟着醒了。
今天也是坏天气,不想离开被窝。我把手搭在眼前挡住窗纸透出的光亮,莲业垂落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扫在我脸上痒痒的,我张口咬住他一缕头发,嚼了嚼又呸地吐出去。
他把那缕头发缠在指尖,看了看被我咬得毛躁的发梢,又甩开了,于是那撮头发在他丰润的黑发里翘得格外显眼,像根被夹进去的狗尾巴草。
莲业掀开了被子,我不情不愿地把双臂交叠盖在脸上,将赖床进行到底,希望自己此刻能生出根来长在床上,我即是床,床即是我,我与床永不分开,哦,我心爱的床!
我正在心中深情地诗朗诵,就感觉莲业把我的腿掰开了,立马一个鲤鱼打挺和床离婚,跟跪坐在我腿中间的莲业面面相觑。
莲业的鼻尖几乎要和我抵在一起,他低着头,指尖点在我结了薄痂的破皮处。因为过于冰冷,反应不过来的皮肤反而在初次触碰的一瞬间仿佛被灼伤,腿根下意识地绷紧,灼热的感觉好像一簇火苗落在了我的身上,火势汹汹蔓延开来,每一寸皮肤都不得幸免泛起红色。
被他抚过的伤口立刻愈合,但火焰不灭,每一次指尖落下便点一束火,连成了一片要将我烧尽。
莲业收回了手,我的大腿内侧光滑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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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拽住衣服下摆挡在腿间,不自在地夹紧。
莲业却只是单纯帮我治了个伤,已经下床去洗漱了,白白自作多情的我叫了店小二进来塞给他两块碎银,让他多打两壶热水给莲业。
吃饭的时候我在邻桌找到了个赶路的商人,把那两匹不中用的硌屁股马卖了个好价钱,用这钱买了只小船,改走水路。
那实在是很小的一只船,我们两个上了船后连再雇一个船夫的空间都没有,好在我们也不需要吭吭哧哧自己划桨,莲业随手捻了片叶子贴在唇边吹一口气,那片叶子便被风裹着悠悠荡荡飞了起来,我们的船也被这股风推着渐渐离开河岸。
船在河上驶得并不平稳,也不知是水下有暗流还是风向总在变,总之七扭八扭的,晃得我有点恶心,只好趴在船边酝酿一下意思。
水面随着我们的行进愈发广阔,不知何时有了淡淡的白雾,水面平静无波,唯有我们经过时留下的涟漪一圈圈散去,水底看着却是很幽深的,我看得出神,这黯淡无光的水底若是睡着一条龙也不奇怪。
莲业坐在船头,也侧头去看水底,他的指尖点在水面上,水中便即刻绽出一朵白莲,随着水波生长蔓延,铺满了我们经过的水域,犹如置身莲海。
我是听说过莲业的来历的,只是忘了是打哪听来的一耳朵,还是自己翻了哪座宫中的书。天地还不稳的混沌时期,一座山喷发岩浆烧尽了整座山的草木生灵,那山荒了好多年,有一天山顶的岩浆池里突然生了一池莲叶,最后只在中心开了一朵红莲。花开时,岩浆也渐渐熄灭了,莲业就是打那朵花里诞生的。
听起来挺传奇的,不过最开始的那些上神都是这样出现的,比如桃花林里的桃花全都谢了后从凝聚的花瓣中走出的一个人啦,哪里的一处泉水枯了后游出一条手指粗细的龙啦,一块存在了很久的巨石某天因为挡路被人劈开后里边是一汪水和一条鱼,鱼飞走啦之类的。我有一段时间挺爱听这些的,比我在原来世界看的志怪还带劲。
风裹着我们的船平缓行进,水面的莲花也随风轻轻摇晃,待船只走远水波散尽,花如同水面的白雾一般,也隐去了。我把手伸到水中搅弄波纹,水在手心里显得极清,从指尖滴落在荷叶上像珍珠似的晶莹圆润,在里头来回滚动。
我点了几滴水滴到花心里,花蕊盛不住似的轻轻颤动,嫩黄的花粉也被裹进了水珠里,成了黄色的琥珀。
莲业伸手折了枝酒盏大小的莲花,捻在他指间像最拔尖的首饰匠打造出的工艺最精细的发簪,他捏着花跟转笔似的在手里转了一圈,那朵花便只有满天星大小了。莲业倾身向前捏住我的耳垂,把那朵小小的花插在了我取掉耳环后空着的耳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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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耳洞许久不戴东西,兴许是有些长住了,那朵花磕磕绊绊才戴了进去,花枝上的颗粒磨得里头新长的嫩肉很不舒服,发烧似的一跳一跳,被莲业冰凉的指尖碰到又冷又烫。
莲业捻着花枝转动调整位置,耳孔被折腾得发胀,我想到那些年电视上被抢匪扯了金耳环导致耳朵豁开的新闻,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失去了自己完整的耳朵。
他大概是终于找到了个满意的角度,莲花的冷淡幽香被我滚烫的耳垂烘出了一丝甜味,小船已经快行到了这段河道的尽头。前边又是无数分支,但我,不想去选要走哪一边。
想一直一直漂在水面上,我觉得鲁滨孙的日子过得挺好的,以前看《鲁滨孙漂流记》经常看得流口水,又有葡萄又有羊肉,我也想脱离人群过这种快活日子。不过有莲业在,我可以勉为其难的做星期五,鲁滨孙的角色让给他来做。
我瘫在船里,任小船随着沉默水流前进,不在乎哪一股会将我们带向哪一个方向,天地很大,纵然莲业是多么了不起的神,此时此刻,他与我共驾一艘寒酸小船,我们只是最不起眼的渺小旅人。
我喜欢这种自身很渺小的感觉,这样很容易就能藏起来,什么也不用面对。
我这个想法可能起了反向作用,船刚要经过一个小小暗漩,我就能知道我们即将去往何方,突然船身剧烈摇晃,我险些跌入水中,莲业抓住我的后领将我拽了回来。我这才意识到是远方大地震颤,连河水都如同沸腾般动荡起来,好像闷雷一般的兽鸣声让我喘不过气,鼻子一热,鼻血滴落在衣襟前染成一片。
莲业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相接,从暗红的掌中痣里拔出他的“剑”,或者说“刺”更合适,刃身狭长锐利,足有人腿长,可以把狐身的我串了架起来做烧烤,还有余地串几片蔬菜。
莲业揩掉我人中沾着的鼻血,捏着我的后颈我便不受控制变回了一团小狐狸,被他塞入袖中遮蔽了视听,什么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