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春把蛋黄花生打开了,边走边摸几粒出来塞进嘴里嚼。李岚岫也来摸,也吃。两人在人行道上走,路窄时,李岚岫就走到图春前头去,等空间又宽敞了,她就回到了图春左边。
狄秋也爱走在他左边,他还爱往天上抛花生米,张开嘴接花生米。他怕走外侧被车撞,倒不怕被花生米呛住气管。
图春问道:“你平时都不用上班的啊?”
李岚岫说:“我搞艺术的嘛。”
“艺术付给你生活费吗?”
“不啊,我爸妈付给我生活费啊。”
“那你是搞爸妈的。”
李岚岫咯咯直笑,路过家小吃摊时,她喊图春等等,她买了两个萝卜丝饼,给了图春一个。她问图春:“那你上班,够你的生活费吗?”
图春一怔。李岚岫说:你的自行车不便宜吧。”
图春咬了一大口萝卜丝饼,烫得眼睛都变小了,呼噜呼噜往外哈气:“我也是搞爸妈的。”
“讨债鬼。”李岚岫也没能拗过这口滚烫,跺脚挥手,又哭又笑。
又走过一站路,图春把车停在路边,和李岚岫一起排队买糖炒栗子。李岚岫还是要来和他探讨他的感情问题,图春怕了她了,一一交待:“上次谈是大二了,小我一届,人蛮漂亮的,后来她去北京实习,就没联系了。”
“那谈了蛮久的。”
“三年多吧。”
“你提的分手啊?”
“她啊,她说……“图春顿了顿,“她说让我一起去北京……”
李岚岫打断他:“我知道了!你不想当北漂,太苦了,你大学在苏州读的吧?”
图春说:“不是怕吃苦啊……多点时间陪陪家人蛮好的。”
“哎呀,说得好像你家里人多稀罕你陪他们一样。”李岚岫补了句,“你当辅警,节假日有时候都要排班,陪家人的时间我看也不多吧。”
图春冒出来句苏州话:“拆穿西洋镜啧。”(被你拆穿了。)
李岚岫依旧讲普通话,振振有词:“我是看穿了,你们这种人就是看上去温柔体贴,讲话声音都不高,梗起来梗得要死,说走就能走,说不回头就不回头,还是自私,只为自己考虑。”
图春不响,买好了栗子,两人走近石路地界了,李岚岫冷不丁说:“金茂府那种地方,又没有地铁,金门路一天到晚堵车,附近也没什么大超市,门口倒是有公交车站,住那里的……还坐公交车啊?你说有什么好的?有那个钱,我当然买园区的房子。”
图春说:“你前男友要结婚了啊?”
李岚岫一甩手,嘎嘎地吃蛋黄花生:“不提了不提了!不讲了,不讲他了,有毛病……”
他们从白天走到了黑夜,分开的时候,李岚岫问图春多高,图春说:“一八五。“
李岚岫点点头,还是忍不住提了句:“你们看上去是差不多一样高的。”
她抱着她的糖炒栗子,顺了图春剩下的半袋蛋黄花生,拿走了他送的奶油饼干上了公交车。她脸上的痣兴许就是别人说的泪痣,长在眼泪滑落脸颊时必经的路线上。
图春和李岚岫搭的公车往一个方向去,都要回桐泾路,但他的自行车比公交车快,眨眼就骑回了派出所,他从自己的柜子里拿了李岚岫给的那副油画,把画绑在车后座上,一路骑去了公园路。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桃花源记》来了,前文略过,后文难续,好像有一个人在他耳边反复诵读,反复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