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便是远远的狗的叫声,或许不是错觉,真的是附近的流浪狗,或者是谁家养的小狗想在这个月色大好的夜里嚎那么一嗓子。
那股声音后,池竹西转身看向身后的影子。
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他往住处走,那股黏腻的视线也彻底消失了。
……
这是一种很玄乎的感觉,狗实在是太常见的动物了,任何时候听到它们的叫声都不算奇怪,但池竹西就是觉得这不是自己的“耳鸣”。
是有一些事情正在发生的,他只是,恰好“听见”了而已。
可声音却是从隔壁已经荒废的别墅里发出的。
池竹西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踏出一步,怯懦重新压过了让他探寻的冲动,他不敢走进去。
池淮左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住在这旁边的,他不知道,多年的愧疚早就在他心底扎了根,演化出一个会从自己口中表达想法的孤僻灵魂。
他无法否认一直和自己说话的声音,也就无法否认这一份愧疚。
“怎么,怕狗啊,不敢进去?”夏实从他身后探出个头。
见他攥紧拳头,夏实摇头晃脑走到他身侧,轻轻推开被岁月侵蚀得破烂的篱笆门。
“夏实,你这是私闯民宅。”王邱警告道。
“我平时帮人找猫找狗的时候也干了不少这种事,怎么,律师先生现在要制裁我?”夏实大大咧咧去推房子的大门。
“吱哑”一声,门居然被推开了。
“呸呸呸,怎么这么多灰。这是啥?草啊,蜘蛛网糊我一脸,王律!王邱!你人呢!就看着我遭罪?”
“她……很外向。”王邱黑着一张脸,尽量为自己之前的说法找补。
门大开着,风将室内外连通,深渊的房间露出它破败的一隅。
踏进木质地板的声响喑哑,池竹西有片刻的晃神。
原来并不如他想的那样恐怖,没有什么怨灵,也没有浑浊咒恨的双眼注视着他,让他为当初的谎言负责。
这里就是简单的,因为地势偏僻又死过人,所以卖不出去的房产而已。
房子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收走,只剩下挂不出去的老旧家具,还有老人平时爱躺的那把藤椅。
夏实丝毫不见外,在房子里窜来窜去。
脚步声围着房子绕了一圈,又在二楼咚咚响起,最后夏实跑到池竹西面前,叉腰,说:“这儿没狗啊,鸟不拉屎,蟑螂都嫌?小弟弟你耳朵是不是不太灵?”
池竹西别过眼:“可能是我听错了。”
“不是可能,你就是听错了。我夏实找狗一绝,童叟无欺。”
“真的没有吗?流浪狗的痕迹也没有?”
“哦豁,质疑我私家侦探的专业性,小弟弟很勇嘛。”
王邱脑门的青筋又开始跳了:“既然是听错了,那我们就回去——”
夏实又说:“但是我看到了一些其他的玩意儿。”
“什么?”
“楼上的主卧,木床下有很多又脏又烂的玩具,老掉牙的那种,但应该是以前专门骗有钱人的那种牌子货,叫什么来着……哎呀,品牌名我记不住。”
“还有小孩的衣服,全是灰,我就没拿下来。”
“可能是我和池淮左的吧。”池竹西低低说,“小时候我在隔壁住过一段时间,和这里的住户……关系还可以。”
“那你们就把垃圾扔别人家啊,有够缺德啊你们俩兄弟。”
“是……挺缺德。”
“怎么样,我观察能力一绝吧,不然王邱这种眼睛长脑门鼻孔看人的狗男人也不会一眼相中我,怎么样,小弟弟,这单给我,稳赚不……王邱你干嘛?知法犯法不好啊,别揪我领子,这是我最贵的一件外套!”
王邱愤怒道:“别狗叫!跟我走!”
他深呼吸,拽着夏实往外走,尽量让自己的怒火不外泄:“走吧,池竹西,先回去。”
池竹西在原地安静站了会儿,听着四周的风声,还有和预料并不相符的宁静感。
他默不作声,半晌,转身离开了。
夏实,二十八岁,有着一张谁也看不出真实年龄的娃娃脸。
以前是律师,后来干烦了,成了据说很专业的私家侦探。本人的态度也无比真诚,表示自己从业多年,平时接到的都是寻找走失猫狗的小单子,接到王邱的邀请后欣然受命。
“世界上没有我找不到的猫猫狗狗,你不也要找畜生吗,咬死你老哥的那崽种。”
这种极其生动的比喻让池竹西深刻体验到她的不靠谱。
“这事儿说复杂说简单也简单,现在只能从最基础的利益纠纷开始查。横竖池淮左人已经没了,权当考古,不行再换方向。”
夏实盘腿坐在沙发上,轻佻说:
“这世道,为了钱什么事干不出来,更何况这还不是小钱,要不怎么说最赚钱的途径都写在刑法里呢,铤而走险收获一辈子吃喝不愁。草,说得我怪心动的——王律你想干嘛!大冬天的这么暴躁,夏天你还要不要活啦!”
“注意一下措辞,别这么冒犯。”王邱说。
池竹西倒没觉得冒犯,她这么一闹,池竹西原本有些低沉的心情也变得明媚了些。他轻声问:“然后呢?”
没想到他会接话,夏实成就感暴增,挺直了背,继续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