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出现在这里必然不是什么巧合,但凡冷静下来思考都能得出这一结论。
但且不说满脑子陷入那段不堪回忆的弥额尔该怎么冷静下来,米凯尔反倒因此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此人出现在这里,定然是出于他人的指使,会是谁?如果按照先前的推论,那一系列操作都是第十二律者所为,那这个司坦法又为何会听从第十二律者的指使呢?
还是说,他就是第十二律者本身?
不,不可能!
米凯尔可以确定,司坦法身上并没有那股属于律者的能量反应,识之权能稍稍探查了一番,也可以确定他的意识并不存在问题。
从他的记忆中看,他是今天凌晨时分被临时通知带到这里的,带他来的人自然少不了一些许诺,但那人本身蒙着脸,甚至从头到尾与司坦法的交流都是通过文字——还特意用了左手写字!
如果说这不是为了防止逐火之蛾通过精神感知能力追根溯源,米凯尔是不信的。甚至不妨大胆一点假设,对方防范的对象,就是米凯尔本身。
事情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仔细想想,第十二律者的推论更加站不住脚啊——根据从本体那里再次得以验证的记忆,按照原本时间线中铃的情况,在没有被杀死前,第十二律者的意识应该不会觉醒。
也或许那时候的铃其实就是律者的意识,但它并不像其余律者一样具有攻击性,而是因为死亡被击发了求生欲才具有了攻击性。
如果将这解释为律者的个体性差异的话,看似能说得通,但后文明时代的第十二律者同样是在被捣毁几乎所有载体后,才击发了求生欲,对乐土发起进攻的,这是米凯尔所看到的最后一段剧情,他不会记错,说明这应该就是第十二律者本身的特性。
可如果不是第十二律者,如果不是律者通过别墅内的电视、梅的手机等方式获取的信息,米凯尔想不出还有谁,能以什么样的方式获知他和梅的身份与位置。
时间紧迫,米凯尔来不及搞娓娓道来那一套,万般思绪经由识之权能不顾一切地塞入梅的大脑,让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痛哼。
“原来如此……现在也没有其它办法了,静观其变吧,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手段?对了米凯尔,你通知米……你通知你的本体了么?你们之间应该可以用类似第十律者的量子纠缠通讯法吧?”
“嗯。”
“他怎么说?”
“即使他现在到场,也无法完美解决面前的问题,不如静观其变,毕竟我们现在反而无法确认,到底是不是第十二律者在作妖了。”
“那你的意见呢?”
“我?和你们俩一样。”
三人的想法不谋而合,而此时,在短暂的沉寂后,司坦法终于开启咄咄逼人的审讯状态:
“今年一月,联合政府批发本市物资d级物资八亿套,盖每人分得一月之量,尚可以盈余五千万份作为战备,但最后市政厅以第八次崩坏爆发,政府急需物资调度,‘退还’了两亿份物资,而后又以加强战备,防备律者带来的次生崩坏现象为由,又将两亿份物资转为战备物资,最后每人只能领原本一半的物资,这是你干的吧!”
“我……”
“但我们怎么听说,真正交还给联合政府的物资只有一亿五千份,五千万份进了你的私人腰包,作为战备物资的两亿份实际进仓库的也只有四分之一,其余的有五千万份进了你私人腰包,另外一亿份被其他人瓜分了?”
“这……这个……”
司坦法所说确实是事实,弥额尔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可以说,第三新天堂市只克扣了百分之五十,相对于其它市的百分之六十,甚至百分之七八十的克扣比例已经是很不错了,隔壁的几个市恨不得把老鼠都捉光了,第三新天堂市的人们靠着一半配给的d级物资还能饿饿肚子活下去,况且他也向总部报了灾害准许,降低了生产要求,让大家可以在吃得少的情况下少干点工作。
可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杀死一个人和杀死十个人的区别只在于,前者要经受一家人的报复,后者要经受十家。
而向被害者的家人赔礼道歉,向他们做一些赔偿,就能获得他们的谅解了吗?显然不可能。
他也可以说,自己确实收了一亿份物资的回扣,但他最后良心发现,又将其中的八千万份无偿捐赠了出去,说不定还救了不少人的命哩!
再说,这剩下的两千万份物资,他自己几乎分文没取。一部分,发给了自己的幕僚做赏赐(除了李维那个梗直孩子),还有一些成为了市政厅的“社交与运营费”,这些费用的占比大约等价于一千万份物资,也就是总额的一半,至于剩下的一半,则是为了供养起整个家族。
但说这些同样没用,捐赠的事都是匿名完成的,他给不出什么证据证明自己做过这些,唯一的人证是李维,但他不在这儿。
况且,他也确实吃下了两千万份物资,不论如何使用,这是没有争议的事实。
无形的火焰再一次腾起,米凯尔闭上眼,轻声念了三个字:
“没救了。”
梅的视线斜了斜,米凯尔所说的没救了,到底是何种意义上,针对于什么而言呢?
她已经来不及思索,因为下一刻,人群已经彻底爆发了。
人群的呐喊声纷乱嘈杂,动作却难得一致地向前挤来,肉体与防爆盾触碰,沉闷的回响声连成了一片。
两侧十字路口的民众也开始冲锋,他们双手推住军警用来挡路的装甲车。
一开始由于缺乏调度,大家劲不能往一处使,甚至只能让这些装甲车产生轻微的晃动。
但人本身也是社会化的动物,在如此紧要的关头,有了第一个人开头喊起了口号,其余人也跟着他的节奏发力,装甲车很快就移动了起来。
军警制作的临时工事终于派上了用场,他们将铁丝网、破碎的木块、木刺堆在装甲车后,然后将现场制作的水泥浇了下去,弄成了简易的反坦克工事。
这些水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当然无法干燥变硬,但这反而起到了更好的效果——装甲车被人群向后推来,一下子陷进了潮湿又黏糊的水泥中,车轮很快被铁丝网和尖木刺戳破,而后无论人群怎样用力,都无法将其再往前推进了。
有上头的了的人踩着同伴的肩膀爬上车顶,很快又被下面的军警用长竹竿捅了下去。
装甲车顶上还有一挺遥控机枪,它在军警的操控下不断摇晃着脑袋,指向一个个人群中的活跃分子。
毫无疑问,黑洞洞的枪口泛着寒意,一下子让不少热血上涌的人脑子清醒了过来,路口的压力顿减。
而正面的军警看上去就窝囊了许多,他们没有接到任何命令,也没有任何自主动作,只是伏低身子,用盾牌遮护住自己的身体,任凭暴怒的人群用手、用脚甚至是用头对着防爆盾一顿冲撞。
后排的人将左手的盾牌横放,遮护住前排人的左侧,右手握拳,抓紧了前排人肩背部的武装带,但即便如此,在数倍厚度的人海冲击下,整个阵列还是在不断后退,到最后整个横队都向中间陷了进去。
而随着笔直的横队内陷为偃月,士兵的左右间距也跟着拉大,整个横队眼看着就要断裂,而后被冲散。
但军警队长依旧没有下达任何指令,而是犹豫不决地将目光在米凯尔、梅还有弥额尔之间徘徊。
“米凯尔,你还不出手么?”
米凯尔紧抿着嘴不出声,紫色的电弧在他指尖萦绕着,他的目光并未看向人群,也未看向面前军警岌岌可危的防线,而是落在了装甲车顶的遥控机枪上。
毕竟,故事里一旦出现了枪,那么它就非开火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