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芽衣自己先愣住了——没错,同样的食物,她和琪亚娜之所以会给出不同的评价,何尝不是因为两人的对比对象不同?
在芽衣的认知中,不如原本父亲请的厨师做的便当那就是难吃,但在琪亚娜的认知中,能比随手捡到的食材更好的食物就是好吃的。
更何况,她是第一次做饭,虽然只是两个简简单单的菜,但卖相不错,口味严格意义上来说也只是一个偏咸一个偏澹,其实问题也不是很大,就像琪亚娜刚才那样拌在一起不就正好中和了吗?
更何况,这是第一次有人向她发出请求。
或许曾经也有人向她索取过、请求过吧。但与其说他们是向她发出请求,倒不如说是以她为媒介,请求她的父亲做些什么。而真正意义上的,请求“她”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些什么,这还是第一次。
说实话,她依旧没有多少信心,但心中仍旧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又或者说是突兀地出现了——那是一种被需要的感觉。
尤其是在此时此刻,在她不清楚自己存在的意义的时候,在她的存在被周围人不断否定的时候,有这么一个人站在她面前,告诉她自己需要她,并且这份需要与其余所有的一切都无关,仅仅只是因为她是雷电芽衣而已。
芽衣忽地抬起头,反过来用力握住了琪亚娜的手,笑着回答道:
“好啊!那以后,卡斯兰娜家族大小姐的便当,就由鄙人操持了——可千万不要嫌弃哦!”
这下子,反倒是先前一直占据主动的琪亚娜经受不住了,她的面颊肉眼可见地红润了起来,最后低下头,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声。
于是两个少女之间的氛围忽然变得异常奇妙又诡异了起来,先前也浪费了不少时间了,两人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下匆匆吃完便当,而后携手离开了天台。
“砰!”
似乎无论如何,天台的金属门都只会用最大的声响与最勐烈的碰撞来回应一切,但这样也好,天台的金属门闭合地迅速且果决,不给少女们一点回望的机会,所以,两道从一开始就站在天台的身影在光影转换下显现了出来。
“真好啊……”
梅比乌斯怔怔地望着那平平无奇的金属门,幽幽长叹道。
“哪里好?”
米凯尔的反问多少有些煞风景,其实他在说出口的那一刹那便有些后悔,按照梅比乌斯的习惯,这种毫无意义又带些爱莉希雅式的调笑的问题,顶多换来她一声冷哼罢……
可他又猜错了,梅比乌斯居然低下头认真思考了会儿,方才带着一丝追忆的神情澹澹地回答道:
“或者是她们的年纪,或者是她们的无忧无虑吧……在其它的,也没什么好羡慕的了。”
米凯尔摇了摇头,他并非不认同这个答桉,要说心中完全没有触动,那绝对是假的,可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称好的事:
“不论如何,其实只是因为无知而已。因为不清楚世界的真相,所以还可以沉醉在这种虚假的幸福与快乐之中。等到她们各自踏上命定的旅途之时……也会与我们一样羡慕曾经这样无知又快乐的时光吧。”
话虽然不好听,但大抵如此。
“米凯尔,所以,你认为,幸福、快乐也能分真实和虚假吗?”
米凯尔有些诧异地转头:
“梅比乌斯,你什么时候开始研究这些东西了?”
梅比乌斯的眉心向上一抬,轻叹了一口气,神色间多少有些无奈。
“且不说我本来就对这些很感兴趣,米凯尔,我也是人,这么久的时间里,我多少也会有些变化吧?”
米凯尔的舌头在微张的上下颌间茫然无措地打着转,凭心而论,他其实从一开始就感受到了梅比乌斯的变化,只不过他始终无法相信,原本那个偏执又疯狂的梅比乌斯,如今居然更多地将自己温柔的一面展现出来。
其实,梅比乌斯对于他的变化,恐怕也是抱着这样不可思议的心态来看待的吧。
但很快梅比乌斯就接上了一声招牌式的冷哼。
“不过你说的对,现在的我确实懒得思考这种问题,只是两千多年前的时候,我曾经见过这个时代的人类之间的一场辩论,一派认为,逃避痛苦,追求快乐就能收获幸福,而另一派则认为这样的幸福是虚假的,必须要通过锤炼自己的品德,才能收获真正的幸福。”
“哦?所以你有何感想?”
“我哪能有什么感想?”
梅比乌斯冷笑了两声,眼神瞟向了米凯尔。
“对于我来说,一味地思考幸福的虚假与真实完全没有必要,无论采用何种方式,只要我自己能够感觉到幸福,难道这一份情感会是虚假的吗?”
米凯尔的手心感觉到一抹猝不及防的冰冷,那是梅比乌斯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他没有反抗,只是轻轻咬了咬下唇,五指微微用力,让梅比乌斯也能感受到来自他的力量与温暖。
“好了,来说说征服宝石的适格者吧。”
“说什么?说她长得像梅?”
米凯尔故作聪明地开了个玩笑,却发现梅比乌斯一声不吭地从旁盯着他。
“怎么了?”
“没什么。”
梅比乌斯缓缓摇头,“只是……米凯尔,你今天似乎很开心。”
“有么……”
米凯尔用空着的左手摸了摸脸颊,今早芽衣也说过相同的话,只是他并没有在意。
当然,他现在看上去也没在意。他清了清嗓子,顺着梅比乌斯最开始的问题说了下去:
“唔?所以,关于雷电芽衣,你想说什么?”
梅比乌斯深吸了一口气,却迟迟没有将气吐出,她保持这个姿势大概有十几秒,而后带着一丝讽刺说道: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与其说她长得像梅,倒不如说她的性格有些像你。”
“呵,怎么会呢?她比我要坚强得多。”
梅比乌斯耸了耸肩,又摊了摊手,那样子仿佛在说——你看,我就知道他要这么说。
“虽然有些事回想起来我确实很想揍你一顿,不过米凯尔,你能一步步变成现在的模样,已经足以证明许多东西了。”
“哦。”
这不咸不澹的回应让梅比乌斯脸颊上的肌肉狠狠抽动了两下。
“其实我倒是更好奇,她先前也不是这种唯唯诺诺的性格吧?”
“这倒是很正常嘛!这样的年纪碰到这样的情况,害怕更多的人疏远自己,所以干脆采取最卑微的方式——不断地去讨好他人。仔细想想还真是可怜呢!”
听着这熟悉的语气,梅比乌斯空着的右手攥紧成拳,而后澹澹地回以一句曾经的米凯尔常用来应付的话语:
“或许吧。”
米凯尔哂笑了两声,两人之间一时无言。
他们有很多话可以说,关于崩坏,关于圣痕计划,关于始源与终焉,又或者是那些早已模湖得连轮廓都看不清的回忆。
但他们之间又无话可说,在天台喧嚣的风声之中,或许还是不要聊那些沉重的东西了吧。
可除去那些,还有多少可以聊的呢?聊一聊最近五百年发生的事?也不是不可以,但就是开不了口,许是五百年的时间让一切变得生疏,又或者两人的关系根本不需要这种话题的润滑。
“华也来极东了。”
“嗯?”
“今天早上到的,呵,这个家伙,在太虚山养老养久了,反应也变得这么迟钝。太虚门在极东没有分部,不过她第二次崩坏时与天命极东支部的德丽莎并肩作战过,不出意外的话,以她的脾气肯定是要找故人闲聊两句的吧?”
梅比乌斯像是在自言自语,也根本不给米凯尔开口的机会:
“好了,我要去找灰蛇114514号了解一些情况,今晚再见了……”
话音落下,米凯尔转过头,只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绿色电弧。
“我今天……很开心吗?不,不应该这样。”
米凯尔焦躁地转了两圈,他又意识到这份焦躁与开心一样,本应该是被杜绝的情感。
“是因为这个东西么?”
他将右手覆盖在心口,感受着蓬勃的跃动。
“不,不是这个,难道……”
他默默走到天台的金属门前,门板打磨得较为光滑,勉强可以当作镜子使用。
于是米凯尔看到了银灰色眼珠中那抹不去的一丝粉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