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彷徨地坐在病床前,布洛妮娅小口小口地呼吸着,视线紧盯着心电图上规律的起起伏伏,这边好不容易才松了一口气,心中很快又涌上了深重的疲惫。
“有些不明白吗?其实也不用强求。我之所以这么说,是源于我对米凯尔的了解,你对米凯尔的了解不可能有我深,所以当然不可能明白我所要表达的意思。”
“你——你自己都知道这一点,为什么还要把这些告诉布洛妮娅?这样真的有意义吗?”
布洛妮娅用大拇指用力按开郁结的眉心,但拇指抬起的瞬间,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梅就坐在她正对面,躺在病床上的希儿将两人隔开。如果有的选,布洛妮娅并不想和这个家伙共享探望希儿的时间。但是很可惜,她一个b级女武神,确实没有拒绝身为“特聘科学家”的对方的权力,更不用说只是“这么小”的一件事。
没错,只是进入病房看一眼希儿罢了,这似乎并不是多么要紧的事情。或许在某些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的人心里,希儿有着超乎寻常的分量,但对于此时的休伯利安而言,希儿不过是一个普通的b级女武神。至于对整个世界……那更是微笑到与阳光下的浮尘并无多少区别。
“人在说话的时候真的会提前经过大脑思考么?”
梅竖起一根手指,面色并不算严肃,但却总是给人一种“不得不听”的错觉。
“从绝对理性的角度来说,人类总是希望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就好像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一样,都经过充分的思考与取舍。但这种现象本身就反应出,只有很少的人在很少的情况下,能有充分思考后再开口的机会与意愿。所以你不需要总是觉得我的话意有所指,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是纯粹的有感而发?”
有感而发么?布洛妮娅翻了个白眼,或许梅说的对,是她自己过度解读了,可又有多少区别呢?
“啊……至于你所谓的意义。难道布洛妮娅你也觉得人做什么事都要有与之对应的意义吗?意义是什么?存在主义者、虚无主义者、荒诞主义者……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个世界上、我们的生命中并不存在意义。单纯的为了自己开心而做的事,即使在传统观念之中也常常被认为是‘没有意义’的,但如果就此认为苦难是有意义的,那么难道人生来就应该受苦么?所以,不要再问出‘这种事情有没有意义’这样的问题了。”
布洛妮娅无声地叹了口气,她真心不想面对眼前的这个女人,倒不光是警惕与陌生的问题,在早先的生疏期过后,她也明白,既然德丽莎和逆熵的两位博士都选择了信任这个女人,她倒也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只是……和这个女人聊天,实在是……让人很不舒服。
她总是会用一些天马行空的比喻,说一些看似与话题毫不相关的话,绕了一大圈再将话题扯回原点,又或者像刚才那样,一口气说一长串近乎于绕口令的话。
再加上那似有似无的审视目光,布洛妮娅也不知道这个叫“梅”的女人到底清不清楚,和她说话究竟是一件压力多么大的事。
布洛妮娅将目光贴在希儿苍白的睡颜上,过了没几秒,又似有所感地抬头,只见梅也以少有的温柔目光打量着病床上的少女。
几乎是一瞬间,她便回想起了先前在大洋洲支部遇到的那个幻境。何况,梅刚才也毫不掩饰地承认了,她过去确实认识一个“希儿”。看她的反应,再加上幻境中米凯尔和梅比乌斯的反应,显然两者长得也大差不差呢。
“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个女孩儿。”
沉默大概维持了几分钟,梅再次开口,只不过这一次从她口中脱出的,终于是布洛妮娅感兴趣的话题了。
“什么意思?”
“你猜?”
梅眨了眨眼,布洛妮娅则是无力地捂住了额头。
果然,就不该对她抱有什么期待。
不知道是该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还是什么,梅也同米凯尔一样,似乎很喜欢用言语勾起一个人的兴趣,然后话语戛然而止。
难道这种谜语人的行为能带来某种快感么?
布洛妮娅只知道,作为对话的另一方来说,她……确实很讨厌这样的行为。
如果一件事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被说出来,那就不说好了。如果一件事可以说出来,那也没必要掩盖什么吧。
为什么说话总是喜欢说一半呢?难道就是为了让对话的另一方去猜?但这样又有什么意义?
好吧,梅似乎刚刚才说过,不要再问“这种事情有没有意义”的问题了。
布洛妮娅快速甩了甩头,让自己暂且忘却这些烦恼,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即将要面对,不能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的三两句话扰乱了心神。
挂在耳边的两根银色钻头像是拨浪鼓的小锤一样跟着摇摆,如果希儿还醒着的话,一定会抿嘴笑着,湛蓝色的眸子盯着她的“涡轮”灵巧地转动吧。
少女不知道自己心中为何会冒出这般“羞耻”的念头,但……也罢。
她握住希儿的手,默默感受着对方掌心似有似无的温度,虽然规则跳动的心电图已经向她证明了希儿仍然“活着”这一事实,但心电图毕竟是冰冷的,时不时传来的“滴滴”声毕竟是刺耳的,唯有皮肤相触,感受到另一个人的温度,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活着”是怎样一种存在方式。
“不好……”
回过神来,布洛妮娅发现自己的心已经乱了。
无论睁眼还是闭眼,哪怕在心中不停地暗示自己不要乱想,但思维还是被梅的话语牵引着狂奔起来。
所谓的心到底指什么?为什么凭借心就能战胜米凯尔,也只有凭借心才能战胜米凯尔?
希儿眼下又到底是怎么样的状态?到底怎么样才能让她醒过来?梅所说的“不用担心”又是怎么个不用担心法?
都是她根本想不明白,也根本不可能想明白的问题,而甩出这些问题的人,此时正翘着腿,将全身的重量靠在椅背上,以平静中又带着一丝丝玩味的目光看着她。
“嗯嗯,看起来是有在认真思考我说的话呢。真是个好孩子。”
布洛妮娅的眼皮跳了跳,有一种强烈的想打人的冲动。
她最讨厌两种人,第一种是谜语人自不必说(尽管是几分钟才决定的)。
第二种,就是动不动就把她当孩子,以一种过来人的身份高高在上地说话的人。
这下子,面前那个叫梅的女人两点全占了。
说来也奇怪,刚刚梅给布洛妮娅的感觉,似乎总是能轻易看穿她所想,既然如此,布洛妮娅觉得她也应当看得出自己现在烦躁的心情。
可她又为何要这样不断煽动她的情绪呢?
“呵呵呵……”
一床之隔的梅忽然捂着嘴轻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