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戒律被解开了?没有戒律的话,凯文就无法免疫精神攻击,但是识之律者的权能并不在我手中,就算不是这样,识之律者的权能也无法重塑戒律。”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梅深深地吸了口气。
“虽然不清楚戒律是何时以怎样的方式被解开的,但倘若戒律的消失不是针对凯文这个个体,而是一种范围性的影响的话……”
华微微侧目,生平难得的,她看到了梅额角滑落的冷汗。
“呼……当初我就是用戒律阻止了梅比乌斯在舍沙因子作用下完全复苏,如果戒律被解开,也就意味着……我本来是想找正在安抚战士的苏来着,不过既然先碰到了你,所以……”
“我明白了。”
如果要在这样的环境中确认一个人的存在,没有什么方法比精神感知更加便捷的了。
没有推辞,更没有多此一举地询问为何梅当初要【杀死】梅比乌斯,华只是如同五万年前一样,本能地服从着梅的命令,闭上眼,将意识沉入心底,凭借这具身体与虚数奇点的特殊联系,呼唤起了识之律者:
“小识,权能暂且借我一用。”
过了一秒,在一片杂音中,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了:
“哈?遇上什么事了,这还是你第一次求我来着。不行,我得提点要求。”
“你要什么?”
“叫我一声【伟大的识之律者女士】,我就破例借你十分之一的力量。”
“好的,伟大的识之律者女士。”
“不是——老古董你——你怎么答应得这么干脆?你怎么能答应得这么干脆?你不会讨价还价吗?”
“……”
“算了算了,真没意思,力量拿去——仅此一次!”
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又难免勾起一抹不是很应景的笑容,华侧过头,低声说了句:
“找到了。”
…………
月色时而被浓厚的云层遮蔽,但就算是路过那些缺口时,月光也因为先天不足而显得萎靡不振。
同样的废墟,同样的月光,一切像极了最开始的模样,像极了……在沧海市的那个夜晚,那个第一次面对死亡的夜晚。
全身上下都浸泡在黑泥之中——虽然这么说,但其实所谓的【全身】到现在还仅仅是脑袋加上脖子加上胸腹的一部分。
漆黑的泥淖像是暗沉沉的血一般从废墟间流出,而后流淌到她身边,缓慢地凝结,拼凑出她的身躯。
梅一直完整地保存着她的尸体,梅比乌斯知道这个,不过就在不久之前,束缚她的戒律忽然被解开,但还没来得及睁开眼,自己就再一次经历了死亡。
即使她的死法已经厚到足以出一本书,但整个身体被压成破碎的肉泥还确实是第一次经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这里大概是……逆熵的基地吧?
是哪个律者,能把地下基地破坏成这样?
大脑与心脏是最先复苏的部位,也是组成生命必不可少的核心,但应该是由于血液供给不足,梅比乌斯的思维还有些迟钝。
直到再一次睁眼看向那被捅出一个大洞的【天空】,梅比乌斯才像是又回想起了什么。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是你啊……”
是他为她解开了戒律,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没有带走她,没有来见她,甚至明明能够在她脑海中留下的只言片语也没有。
这并非绝情,梅比乌斯很明白,因为米凯尔是个笨蛋,所以他和绝情两个字绝没有半点关系,所以……
“还真是个笨蛋呢,就那么想要我成为你的敌人吗……真是的,好不容易又变小了,笨蛋……笨蛋……”
躯干和大部分的内脏都已经恢复完毕,仅仅剩下四肢后,黑泥成型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没过多久,手脚终于也摆脱了那种使劲用力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的状态。
“梅这个家伙怎么也变得磨磨蹭蹭的了,呵呵……”
梅比乌斯当然忘不了,也不可能忘了当初的仇怨,当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之后,她便静静地等待着梅的到来。
只是这一次的等待似乎比先前还要冗长,周围零星传来的呼喊声证明着尚有人的存在,可对于梅比乌斯而言,她就像身处荒芒大草原的夜晚,周围都是明灭不定的火把,但那些火把与其说是可以求救的对象,不如说是敌人,但不管怎样,似乎根本没有哪怕一个人注意到她。
对于正常人来说,此时应该逃跑才对吧。但梅比乌斯……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了。米凯尔希望她能成为杀死他的人中的一个,可是她早就向他发过誓,无论别人如何,自己永远也不会背叛。这是她漫长人生中少有的几个诺言之一,很不幸,她既没有毁诺的习惯,也没有毁诺的打算。
至于跑回乐土中做个旁观者,在这种事上,她也实在做不到旁观。与其夹在三个选项之间浑浑噩噩,让梅重新发现她,然后再杀她一次,似乎反而是最好的选项。只是在那之前,她觉得自己还有一些上次没来得及说的话要交待。
不过,操控命运的人就是这样的恶趣味,当梅比乌斯脑海中冒出那样的想法后没多久,她便听到了逐渐向自己靠近的脚步声。
“哼,总算是过来了。”
梅比乌斯的嘴角抽搐着,于身体重组的剧痛中勉强拼凑出一个笑容,只是下一刻,一个并非是梅,但又确实相当耳熟的呼喊声在不远处响起:
“医疗队!这里有新伤员!”
“等等,这个声音是……”
梅比乌斯有些困难地转动脖颈,于漆黑的夜幕中看到了一抹过于显眼的火红色。
“啧——”
幸好,就在梅比乌斯已经用黑泥包裹住身体,开始考虑下一步行动之时,梅的声音也算是姗姗来迟了:
“等一下!可以了姬子,那个伤员有些特殊,交给我处理就好。”
“欸?梅博士亲自处理么……华,你也来了。”
“嗯,姬子,交给我们吧。”
“呃,好。”
眼看着那一抹火红色走到一边,为两个熟悉的身影让开了道路,梅比乌斯又“嘁”了一声,将脑袋转了回来。
脚步声靠近、停住,最后在“哗啦”一声中,一条白大褂盖到了她身上。
“啧,真关心我啊,梅。”
“没什么,只是不想看见小孩子的裸体。”
“……”
华的嘴角抖了一下,而后又被硬生生压平,脸也别向了一边。
梅比乌斯一只手攥着白大褂的领口,而后面无表情地坐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会在第一时间把我再杀一遍。”
“梅比乌斯……你还真是……固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