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怎么尽说这些不吉利的,快呸掉。”
年婶娘笑着让有余进门,她则告辞自去做工,见她要走,沈渺赶忙给她装上两包鸡蛋饼,再提上一瓮枣汤:“今儿做得多了,放着也是白放着,拿去吃。”
年婶娘愣了愣,推了两回,没推给沈渺的力气,被直接塞了个满怀,只好千恩万谢地拿了。
沈渺见她将鸡蛋饼揣进怀里没有吃,匆匆离开,也叹了口气。
有一回,年婶娘整夜都没有来接有余,沈渺让有余跟湘姐儿挤了一晚,后来才从有余那结结巴巴、模糊不清的描述中知晓,原来年婶娘也寻了一份工,是在珠帘巷后街帮唱戏唱曲的伶人或是勾栏院里的女子缝补戏服、清洗衣裳。
那日她没来,便是饿晕了,倒在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的勾栏后巷里,竟来来往往无人理会她,还有偷儿把她那日挣下的银钱都摸走了,她就这样在地上躺了一夜,隔日老鸨瞧见了,还以为死了人,嚷着晦气,叫来了两个厢军将她扔上板车,骂骂咧咧就要推到城外乱葬岗去随地埋了。
结果扔上车时,头狠狠磕在木板上,倒把她撞醒了。
醒了以后,她也不去治伤,反倒踉踉跄跄来沈记,见有余面色红润,正往缸里倒水,这才松口气。
沈渺借此机会细细问她,年婶娘才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她替人补洗衣裳,每日约莫能挣七八十钱,为了这七八十钱,她连午食都舍不得吃,早起在家吃半个能噎死人的干饼,到了晚上再回家喝一碗糙米稀粥,其余时候饿了,只喝凉水充饥,便这样一日对付一日。而她每日挣的钱,一半贴补家里,一半悄悄地替有余存起来,那些都是为有余攒的“买房基金”。
“沈娘子,你可别告诉别人。我家男人、儿子媳妇都不知晓这事儿。”对于这事儿,年婶娘很是紧张,提心吊胆地说,“他们不知晓我在给有余存钱,我骗了他们,说是在内城开销大,每日只能得三四十文。”
沈渺听完除了保证自己绝不会外传,其余的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从此之后,她再给家里人做早点,不仅会做有余的份,还会多做年婶娘的份,且给年婶娘做成两餐的量,这样她早上吃一半,午时还能将就一顿。如鸡蛋饼这样的东西,凉了虽没那么好吃了,但不会发硬,又营养、油性足,能让人吃饱。枣汤甜,能升高血糖,补充能量,也能防着再有这样晕眩无力的时候。
有余背着个满是补丁的斜挎布包,傻笑着进来了,她一进来便笨拙地挽袖子,准备开始干活儿。她已经熟悉了沈家的构造,也摸索出了自己一套干活儿的流程:先洗碗,因为食客不经意间便会突然冒出来,碗是最紧要的;碗洗好了,便去砍柴,一块块堆好;之后扛起扁担,去水房挑水,来回挑四五趟,一上午差不多也就过去了。午间人少,她可以搂着雷霆,在后院前廊睡一觉。
午后,再陪湘姐儿四处折腾邻居,在巷子里当山大王,能玩到后背尽湿。下午她再挑两次水,之后便等夜市开了,真正忙碌起来,那时她便会像一块儿磐石,寸步不离地坚守在炉灶边,替沈渺烧火、烧火、努力地烧火,或是在烧火的间隙,再去洗碗。
烧火,洗碗,烧火,洗碗。
天黑了,铺子里的人走光了,阿娘就会来接她了。
而这一整日,有余最开心的时候便是吃饭的时候,每一顿饭都好香,每一顿都好饱。如今除了阿娘,她最喜欢的便是沈娘子、湘姐儿和雷霆了。济哥儿不爱说话,有时还会揪湘姐儿的耳朵,很凶,怕怕。而那只黄色小狗总爱跟在鸡屁股后面舔鸡屎吃,臭臭。
沈渺不知道有余简单的脑袋瓜子里,已经将沈家的一草一木都容纳了进去。她见有余来了,便顺手拿过灶房里干净的帕子,先给她擦去大老远走来,脸上沾上的那一层细细的黄土。
之后,便招呼她吃鸡蛋饼:“先吃了再去洗碗,不着急。”
她不由分说将她赶到廊子下去坐着吃,初夏清晨的风凉爽,吹透人心扉,有余吃得两只脚晃晃悠悠,忽然又从风中闻到了灶房里冒出来一阵难以忽视的卤香味,香得满鼻子里都是馥郁的味道,挥之不去。其实方才她就已经闻到了,只是一会儿擦脸一会儿又被推出门去,她的脑袋都还没来得及转过弯来,就已坐在廊下了。
她好奇地又站起来跑去看。
角落里有个大砂锅里,满满都是卤好的猪头肉、大块五花肉、猪蹄……是沈渺一晚上用极小极小的火慢慢地卤出来的,棕亮的卤汤里裹着这些卤料与各色大料,不必掀开盖子便已经从灶房香到了前头铺子了。
这时候早市刚散,本是半早不晚的尴尬时候,铺子里本应闲下来,但因这卤料出锅,香味蹿到了街市上,将许多本是路过的行人都香得蹿了一跟头,于是寻着味儿便进来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