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慕的嗓音很好听,如夏日山中清泉流淌,时不时又带着些冬日梅枝之上雪花的清冽,他颇为有耐心,一字一句给容温讲解,好看的凤目时而落在书页上,时而又落在容温眉眼间,观着她乌黑的睫羽,又观着她秀丽的眉,甚至在日光下她白皙脸颊上的绒毛都极为清晰。
三藏苑是避暑圣地,虽并不炎热,可终是夏日,蝉鸣聒噪,日光晒的枝干上的叶子都有些犯懒,容温本是坐在顾慕的侧面,也不知何时,为了方便给他指不懂的地方就跑去了他身侧,往他身旁的蒲垫上一坐,漆黑的眸子一寸不错的跟着顾慕落在纸页上的指节游动。
她虽平时不爱看书,可看起来,向来很认真。
这副模样也显得格外的乖,坐在蒲垫上比顾慕要矮上太多,像只可爱的小狐狸,有日光打在她眼上,她下意识抬手挡住,轻声问顾慕:“我观是南阎浮提众生——二表哥的表字是由此而来吗?”
顾慕对她颔首,眸光很温和:“是,祖父离世前,留于这世间的最后二字,便是‘观南’,他与我说,以此为戒。”
容温认真听着,听他说,我观是南阎浮提众生——不要像世人一般重利而犯下诸多业障,以此为戒。
他说完,垂眸认真的看着容温,沉声道:“当年祖父一手扶持当今陛下登基,直到临死那一刻,才知他选错了,他既要我以此为戒,又要我护住大胤,‘观南’二字便成了挂在驴子前面的那捆草。”
他自嘲:“而我如今亦面临了如祖父当初一样的抉择,当今太子不是良善之人,疑心颇重,身无大才。”
容温虽不懂朝堂之事,可顾慕神色认真,她能看出来,顾慕对于外祖父的敬重与怀念,而且,他说这些时,指腹一直在腰间的鹤纹白玉处轻抚。
若她没猜错,这块鹤纹白玉也是外祖父赠给他的吧。
默了片刻,容温抬起莹白的指尖轻轻将纸页翻过去,又指了一处给顾慕看:“这处,我也不太懂。”
暖风丝丝缕缕吹进书房内,书案上摆放着的铜兽炉里青烟袅袅,是因容温来此特意燃上的檀香,顾慕的嗓音缠绕在烟雾中,给容温讲解了近一个时辰。
他拿起身前的杯盏用了口茶:“先抄这些,讲多了,到时你又会忘记。”
容温颔首,将带来的绢纸铺在一旁,打算将他适才讲解过的在纸张上做批注,她抬眸问顾慕:“二表哥可以借我支笔吗?”
顾慕轻笑,将一支纤细的紫毫笔递给她,嗓音清润:“我给你研磨。”
容温眸光微动,透出几分讶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书令大人要给她研磨?容温轻笑:“二表哥不忙了吗?”
顾慕:“总归是没有忙完的时候,”他说着,将砚台拿在身前,得心应手的研起磨来:“正好,也可看你是否将适才的讲解都记下了。”
容温也不与他客气了,提笔点墨,一边用手翻着书页一边在绢纸上落字,她写的认真,不知而而,有青丝从肩头滑落,顾慕抬手给她抚至身后,本是极为随意的一个动作,目光却在略过她耳廓时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