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原本毫无畏惧的人,有了恐惧。而且他愿意为她做出改变。
也应证了她最近以来的猜想。
月色下,鲜嫩的绿草上沾着水珠,小娘子的裙角晃动,被沾湿了。
徐笙锁紧眉头看他,“池景州,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官家, 您做这打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池景州表现出来的反应,不像是没有计划的。更何况, 这事已?经关乎到徐娘子。
赵晏鼻尖萦绕着那厚重的香气,一如新帝他给人?的感觉, 做盟友这么久了?,他还是不能?算很了?解他。新帝如今已经是万人?之?上, 只要他想, 均是唾手可得。
何苦非要在徐娘子的问题上执着?
“这就是官家的打算?或许, 一开?始您就没打算真用兰相公?”
夕阳余晖,大片的云朵化作晚霞, 映红了?半边的天空。
福宁殿里, 沉水香袅袅, 新帝和宣王在密谋着。
“可我们花了?这么多功夫, 好不容易把兰昭明扶持到那个位置。这会儿?,要真把人?撤下来, 怕是会引起?非议?”再加上前些日子, 清流派的官员刚上书驳了雅山公子入朝为?官, 皇太后见不得朝廷大臣一致的偏向新帝。
一番激烈讨论,皇太后得出个幕后有个大佬为此事出谋划策, 大佬心机深沉,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不是很好惹。
这人?, 除了?新帝, 不做他想。
大家伙可是把这些都算到在新帝头上的。
赵晏也不是非要议论人?家的私事, “照理说,官家要同谁在?一起?都是不碍事的。但容不得臣多想, 就这么说罢,您不好因为要和徐娘子在一块,那就公?私不分?啊!”
他们这些人?跑前跑后的,总不能?因为他一句话就打水漂罢。
处理了?一整套公?务的池景州,头酸胀得很。今日下朝又晚了些,本就赶不上出宫和徐苼一道儿用膳,还被这烦人?的赵晏拖住,渐渐的耐心全无,全是燥意。
他掀开薄冷的眼皮,“不如宣王来告诉吾,什么事是公?,什么事是私?”
“这个,官家您不是心里清楚的很么。”赵晏颇有些惊讶。
池景州嘴间一扯,露出讥笑:“吾不知。”
“怎么会不知呢?”赵晏还想说话,就撞入一双深沉的黑眸里。
新帝的脸讳莫如深,清冷的看着他,这不是明着威胁赵晏不可以下犯上么!
他又不傻。
“官家说的对,兰昭明此人?宵小之?辈,我们不用也罢。”赵晏妥协了。反正?他还是那一句话,那徐笙与兰昭明若是和离,最高兴的定然是属官家。
等了?一会儿?,池景州那头还没什么表示。他又为?他跑前跑后,还要受气。
这活干的糟心。
赵晏咳嗽一声?,继续说道,“朝廷上,官家还缺个谏言的言官。这官职大的很,一定要放我们的人?。我瞧着崔仙不错,若是这一次他能?与帝姬和离,那刚好就能卡住好时机。官家再去他那里说道说道,把他拉过来做我们这边的人?。”
池景州静静的把他的话听完了?,“皇太后寻了徐笙给福康帝姬说和。”
是啊!这事还是徐笙一手推的,那小娘子的脾气,哪里能?给人?保媒呢!福康帝姬和崔仙铁定分?,这总不能再出错了吧?
他冷冷的看了赵晏一眼,“这是她的私事,不管成与不成,你都不要去找她麻烦。”
“听官家意思,还不想让福康帝姬和崔仙和离了?那怎么成,本朝驸马没有入仕的先例!”
赵晏有种被折磨的抓头发的冲动。
幸好,接下来又人?来了?,皇城司汇报池景州,说的自然是徐娘子的行踪。
“臣在杨柳巷子见到了徐娘子。”
那地方,赵晏可是一清二楚,他幸灾乐祸的道,“臣就说徐娘子哪里是会给人?保媒的,这不,被人带着去逛逍遥去了。”
“闭嘴。”
池景州狠厉的眼神盯着赵晏。
吼他做什么?赵晏委屈的都快要哭了?:“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官家若是真有出息,不若到了?徐娘子面前也这般□□。”
可惜,这位新帝着实恋爱脑。巴巴的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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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景州想这些委屈算什么,他还能为了她放下不可一世的傲气。
他为?徐苼做的事,那是计算不清的。可一旦听到她说的这些话,心里难免有了?情绪。
月色下,小娘子的脸细腻白皙,说的话却句句戳人心窝子。徐笙锁紧眉头看他,“池景州,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池景州很少见到徐苼用这样的语气同自己说话。
头有些疼的越发厉害。
他捏着眉角,轻描淡写的说:“你的事,哪一件我是不知晓的?也值得你如此质问。”
这身世?,能和其他事一样么?
徐笙此时此刻仿佛置身于一个冰冷的地牢,她轻咬住朱唇,情绪有些收不住,“池景州,你分?明就知道了?一切,为何还要这个样子?是可怜我么?”
池景州望着她,眼神一暗,转瞬即逝又恢复了温柔的样子:“我还没用饭,你裴着我先回去用饭,好不好?”
“不好。”
那月色被乌云遮挡住,也变得阴阴沉沉起?来。清倌馆子的外头挂了两只硕大的红灯笼,本该是喜庆的气氛,但她被露水沾湿的下袍,怎么就变得如千金重了。
就好像,被无形的大手推入水中,溺水的窒息感迎面而来。
徐苼闭上眼,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天昏地暗的晕眩。手腕上落下一双手,池景州看着她:“哪里不舒服?你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看。”
“现在?你还要计较我好看不好看么!”她的嗓门提大了?些。
池景州深呼吸一口气,手搭上去:“我不是这个意思。”
徐苼哪里会让他碰,拿手推他:“你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对她来说,很重要。
是要找个合适的机会说清楚,但不是在?这里。池景州努力在脑海里措辞,希望不要让徐苼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可无论想多少遍,他依旧觉得徐苼真是这世?界上最难伺候的小娘子。他眼神里有些委屈,说:“你这话说的何其?伤人?,便好像是在否决我们之间的一切。”
“你说的没错,我向来就是脾气不好,又自私的小娘子。”
“可是我还是喜欢你,爱慕你。”池景州凝视着她:“这点,毋庸置疑。”
不成的!
池景州或许可以爱她,但官家不行。
徐笙真的不敢相信,他能如此淡定的接受她的身份,“到了?这个份上,我心里承受能?力好得很。”
池景州垂下眼睫,感叹:“那你有没有真的为哥哥想过?我不想要做圣人。对这一切,也可以完全的不在?乎。”
他的态度太平静了?,平静到没有任何一丝涟漪。本不该如此,让徐笙的心中更是不安。
“那两人杵在那里当门神呢?”
显然呆的地方不对,起?些日子,福康帝姬可是在这清倌楼里豪掷千金,为?买佳人?一笑。
从某种意义来说,这就是个东京城老百姓还看热闹的是非之?地。
“八成,又是为?了哪个清倌争风吃醋的!”
两人在杨柳巷子的大街中央说话,引起?不少的关注:“多有意思,在?清倌院子跟前,两个郎君为爱撕破脸了?”
“铁定的事啊!闹僵成这样,别打起?来罢……”
月色温柔的照在她的人头顶。
“你走吧,我没什么好说的。”徐笙的态度非常的冷漠。
“在?屋里,我还想夸你一句头脑清醒。不会因为缥缈的爱意就变得愚蠢。”池景州逼近一步:“眼下不过就是遇到些烦心事,你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不和哥哥我说话么?”
“你把这事定义成烦心事?”徐苼极其?认真的说:“池景州,你别这样好不好?”
男人的脸也跟着严肃起来:“徐苼,有些问题过不去,那就放着,不要因此而为?难自己。”
“放着?你说的好轻巧。”
池景州:“那你觉得福康帝姬和崔仙为?何要和离?”
这问题,徐苼还真的过脑子认真的想了?下:“帝姬想和离是为了驸马的前程,但不知崔郎君他是否愿意。”
和他们之?间,有那些微妙的相似。
池景州也感受到来自她的唏嘘,“他们是夫妻,不管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的。而我呢?就像是贴在?徐娘子身边的一条可怜虫。你在做这些决定的时候,可曾为?我想过?”
徐苼的心里一紧:“我自然是想着你,不想让你被恶名所耽误。”
“你如何知,我会介意这些恶名?”池景州更是干脆的把问题挑开?,一件一件摆在?她面前:“徐苼,你怪我瞒着你。可你自己从不把问题说出来,那我就只能?当做不知。”
“池景州!我不想让你迁就,不想让你为我为难。你明白不明白!”
他立刻牵住她的手:“我亦是如此,见不得你受一点委屈。若真有一人?要受惩罚,那必须是我,而不是你。”
看着他一副要死磕到底的样子,她眼里酸的不行,终于?忍不住想哭:“你真的别这样。天下女人?这么多,不必非要在我身上耗着。”
“而后呢?”
“找一个贤惠的大家闺秀,当你的皇后。”
“再而后呢?”
“生个孩子。”
池景州凑近她,想吻掉她脸颊的清泪:“可我只想要你做孩子的娘亲。”
他的声音回荡在她耳边。
他们的说话声?时高时低的,给人?看上去像是在?争吵,但又有些克制。大家正等着两人?江要打起?来的时候,其?中一个郎君惊人的抱住了另一个。
众人?目瞪口呆,事情的发展走到了另一个极端!
池景州抱着徐笙,不顾她的挣扎,紧紧的依偎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