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副干瘦的肩膀,艰难地扛起了整个家。
而王氏将这十几年来的磨难,一并看作当初她抛下主子的报应和惩罚。
无数次午夜梦回,她回想梦中夫人抱着已然没了气息的小主子,向她泣血控诉的模样,她都忍不住抱紧自己的双臂。
无边的愧疚和悔意将她淹没,她只能扑腾着,在铺天盖地的苦咸海水中抓住那根救命稻草。
她反复告诉自己,她也是人,难道她就不配活?她的孩子就不配活?
这句话支撑她走过好多年。
直到今日被人按住脸,强逼她直面当年的罪孽,她才知道,原来这些年,她从未原谅过自己。
她看着程荀,眼前渐渐浮现起夫人的模样。
她想,真不愧是夫人的女儿啊。
在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十六岁,夫人救了她。
在她自欺欺人、扭曲病态的三十五岁,夫人的女儿救了她。
“小主子,您和夫人,就好似一个人一样……”
程荀闻言愣了一下,有些怅然地叹了一句:“是么?”
在一旁沉默已久的晏决明突然开口:“敢问,当初你们是在何处埋葬的孟夫人?”
王氏回过神来,磕磕绊绊地说了个地址。
倒是离溧安不算远。
程荀刚想说什么,又听王氏突然拔高声音,急急说道:“小主子,当初夫人……夫人走之前,藏了一个小小的木匣子,说那是给你留的东西。”
“那地儿流民众多,我二人实在不敢将东西随身带着,只怕招致杀生之祸,便将木匣子埋在了夫人的墓旁。”
“……这些年,我无颜面见夫人,那匣子也就一直留在了那儿。”
闻言,晏决明立马看向了程荀。
“阿荀,你身子尚未痊愈。不如我带人跟这婆子去找,将匣子挖来,可好?也顺便将孟夫人的墓围起来,留人看守,无论之后有何安排,也能徐徐图之。你觉得呢?”
晏决明反应快,在程荀还未回过神之际,便将一切安排好了。
崔夫人也在旁附议:“对,你让决明给你安排这事。你身子未好,不急这一时奔波。”
程荀点点头,没有异议。
此时,沉默许久的孟忻开口了。
“你既心中有章程,那就别等了,现在就去安排。”
晏决明听出孟忻话里的意味,犹豫地看了眼程荀。
众人在侧,他不便说什么,只能侧过脸,轻轻对她说了句:“别担心,一切有我。”
说完,他便利落起身,示意天宝,带着王氏出门了。
程荀目送他们离开。王氏在跨出门槛时,突然回望了一眼。程荀看着她躲在阴影里晦暗不清的神情,微微点了下头。
王氏深吸一口气,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