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荀心头一动,问道:“你又如何知道,下人也是人?”
胡婉娘自嘲一笑:“我在张家,又与下人何异?”
程荀脸上被逗乐的笑意渐渐消失,她冷不丁问她:“为何要跳湖?”
胡婉娘没有正面答话,反而说:“嫁人不是出路,可你这出路,几人能够走出来?”
“找不到出路,所以跳湖?”
“怎么,活着碍你眼,死了也碍你眼了?”她不耐烦道。
“今日是我娘亲生辰,你死在别院,是要膈应我,还是要张子显死了那条心?”
胡婉娘似是没想到这一茬,神情一愣,而后便讷讷道:“……我并无此意。”
“那是何意?”
程荀穷追不舍,胡婉娘终于开口,却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说来谁信?皇帝亲封的郡主,曾是罪臣家中的丫鬟。这命里的事儿,天上早就写好了,我也不过顺应而已。”
而程荀认真看着她:“我能走到今日,就是从不信谁写好了我的命。”
胡婉娘怔怔看着她,藏在被子下的手微微一颤。
窗外忽有一阵强风刮过,半支起的竹窗在风中吱呀作响。天色霎时转阴,鼻尖逐渐能嗅到潮湿的气息。
风吹动程荀耳侧的碎发,胡婉娘忽然发现,她原来从未看明白过程荀。
这阵风打断了她们的话,二人都陷入了沉默。屋中长久沉寂,有竹叶被风卷入屋中,程荀与胡婉娘各自看着窗外骤然飘落的细雨,久久无言。
半晌,程荀站起身。
“张子显那,劳你告诉他一声,孟家人微言轻,做不得诏狱的主,另寻高明吧。”
说罢,程荀不再犹豫,转身朝外走。
走到门口,身后忽然传来胡婉娘轻细而迟疑的声音。
“……对不起……”
程荀脚步一顿。
“对不起。”
这一次,声音大了些。
“对不起。为我所做的一切,对不起。”
程荀微微仰起头,轻轻呼出一口气。
推开门,山间仍细细密密落着雨,可向遥远的天际望去,那儿天正蓝、云正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