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江攸宁也没拒绝,只是道:“我请你。”
裴旭天先是诧异地看向她,几秒后笑了,“也成,毕竟是我到你地盘上了。”
江攸宁只是温和地笑。
她选的地方是离律所不远的一家中餐厅。
江攸宁先把菜单递给了裴旭天,裴旭天说:“我随意,不挑食。”
他没点,把选择权给了江攸宁。
这就是一家很平常的餐厅,装修的格调一般,但胜在干净。
“委屈你了。”
江攸宁点完菜后说:“我们律所附近没有太多好餐厅,这算是……最好的一家。”
“我懂。”
裴旭天说:“我们楼对面的餐厅也很一般。”
江攸宁笑:“懂就好。”
两人其实没什么共同话题。
如果以前没离婚,还能用沈岁和来展开话题,但如今离了婚,两人坐在这儿怎么也有些尴尬。
但裴旭天毕竟年长一些,阅历多,也算是人精,自然不会冷场。
他起身拿了碗筷,帮江攸宁事无巨细地弄好,因为他想喝冰可乐,但江攸宁不能,而这家店里没有除了冰镇饮料之外的饮品,他起身去隔壁的奶茶店打包了一杯热牛奶回来。
他把牛奶放在江攸宁的碗边,笑道:“听说你爱喝牛奶,没买错吧?”
“没有,谢谢。”
江攸宁笑着把头发挽起,服务员已经陆续开始上菜。
这里的菜便宜又大份,江攸宁有时跟岑溪来吃,基本上点两份米,一个菜。
但今天她点了五个菜,还有个汤。
点的时候,裴旭天说两个菜足够,但江攸宁以自己每个都想尝一尝的名义点了五个,总不能带人家来了个档次低的餐厅,还吝啬的不给点菜。
裴旭天的吃相很文雅,拿筷的姿势都像是刻意训练过的。
不是装出来的文雅,而是浸润在骨子里的绅士。
他的坐姿挺拔,哪怕是吃饭,肩膀也不会耷下来,看着赏心悦目。
“你最近跟小羊有联系么?”
裴旭天问。
江攸宁错愕了几秒,尔后摇头,从给她庆功完之后,两人就没见过,更没有联系。
如果此刻裴旭天不提,她都快忘掉这个人了。
这个认知让江攸宁惊了下。
她是杨景谦世界里的狂风暴雨。
而杨景谦不过是她世界里的微风。
吹过,便就散了。
“没有。”
江攸宁说:“怎么了?”
“没事,我也很久没联系上他了。”
裴旭天说着划开了手机,“他微信跟停用了似的,我给他发过几次消息也没回,打电话也没人接,但我给他爸打电话,他爸说他还在北城。
我总感觉他有事儿,但他的同学我也就认识你一个,正好遇上了就问问。”
江攸宁摇头,“很久没联系了,也不知道。”
“哦。”
“你预产期在什么时候?”
裴旭天问。
“10月底。”
江攸宁说:“但也不确定,听我妈说男孩的日期比较正,女孩的话可能会比预产期稍迟几天。”
“你比较期待男孩还是女孩?”
裴旭天顺着话茬问。
江攸宁摇头,“没想过,顺其自然吧。”
现在医院不会告诉你胎儿性别,而江攸宁本人对这个问题也不甚在意。
她是第一次怀孕,也是第一次做母亲,于她而言,如何做好一个母亲比知道胎儿性别更重要。
但沈岁和好像很期待是个女孩。
他们原来很少聊孩子相关的话题。
等到有了孩子已经是离婚以后,自然无从讨论。
那天从法庭出来后沈岁和自然而然说这是女儿,辛语也表示疑惑,问她是不是查过了,她哂然一笑,“我都不知道,他怎么知道?”
只能说,沈岁和潜意识里更喜欢女儿。
“确实,这种事情顺其自然就好。”
裴旭天温声道:“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尽早住院吧,稳妥些好。
你找好月子中心没?
还有月嫂,你找的时候不要从招聘网站上找。”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我认识一个开月子中心的,那儿的月嫂质量都不错,需要帮你联系一下么?”
江攸宁摇头:“我哥已经帮我联系好了。”
“好吧。”
裴旭天的话都极有分寸。
他说话时语气也很真诚,聊起天来确实比较舒服。
而且他在江攸宁面前,完完全全避开了沈岁和。
江攸宁想起了之前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她抿了抿唇,眉头微蹙。
思虑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裴律师,我有个问题一直很想问你。”
裴旭天:“嗯?”
江攸宁的语气很严肃,但又极为真诚。
她问:“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很差呢?”
“啊?”
裴旭天异常错愕,“我没有啊。”
“之前在中洲国际那边,你知道我法考508的时候,比现在的表情还夸张。
而且,你跟沈岁和在厨房里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江攸宁平静地说着那些事,以前觉得特别难过的事情这会儿可以非常平静客观地表达出来,“你觉得我是花瓶,所以你每次叫我都不叫我的名字,只喊沈岁和老婆、你家江攸宁,我仿佛不是个独立的个体,只是沈岁和的附属品。”
裴旭天惊讶地嘴巴都合不拢。
他听完之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而且这个问题有些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江攸宁说得那些,是事实。
是他一直都忽略了的事实。
江攸宁用如此严肃的语气把这些事情说出来,证明这些事情对江攸宁来说一直梗在心里没有过去,也就是说她很在意这些事情。
但裴旭天并不觉得这些问题很大,或者说,他从没认为这些会是问题。
不过江攸宁如此认真严肃地问了,裴旭天也非常有必要认真解答。
他喝了口冰可乐,先尽量平静地跟江攸宁说:“你等我想一下从哪里开始解释。”
“好。”
江攸宁的语气又恢复了以往的温和,“我只是很想知道一个答案,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很差呢?
虽然我没有做律师,但我也有工作,从客观条件上来说,我并不比沈岁和差,但为什么从你们的主观感受上来说,我就是很差。”
“没有。”
裴旭天立马摆手否认,“我从没有觉得你很差,这是真的。”
裴旭天总算是捋清楚了一些思路,开始认真解答江攸宁的问题,“首先,无论从哪个方面出发,你都不差,甚至你非常好,知道你法考那么高分表现惊讶只是正常反应,无论是谁跟我说考了那么高,我都会很惊讶;
“其次,我从来从来没有轻视你的意思,喊你那些称谓只是因为觉得那样会比较亲昵,因为从我的角度来看,你是沈岁和的妻子,这跟是不是附属品没关系,我喊你小名不合适、大名太疏离,至于江女士、江小姐这样的称谓用在这种关系里又很奇怪,所以加上沈岁和之后,我会觉得是一种比较正常的称谓,就像你的朋友们如果称呼沈岁和,也会是你家老公之类的,因为对各自的朋友来说,这个人是中间的维系,我个人认为这种称呼很正常,如果有人喊我阮言老公、阮言男朋友,我不会觉得这是一种问题,但你跟沈岁和都觉得这有问题,在剥夺你的姓名权,那我以后会注意这个问题。”
既然开始解释,裴旭天所幸把之前堆积的所有问题一并解释。
“第三,那天我喊你去,并不是让你当陪玩或陪聊。
只是阮言太心高气傲,她看不上圈子里那些女生,我觉得你性格好,本以为能够处到一块才想方设法让沈岁和邀请你,但我没想到中间出了一些事,我也不说是不是误会,但阮言那天肯定有问题。
后来沈岁和也因为这件事骂过我,我一直想向你道歉来着,但那段时期特殊,一直搁置着就忘记了,是我的问题,这件事我必须道歉。”
一共就这三条,裴旭天把所有的问题都解释完毕。
甚至,他也没说那段时期特殊在那里,给江攸宁留了体面。
并且还郑重其事地给江攸宁补上了道歉。
江攸宁把杯子里的牛奶喝光,纤长的手指摩挲着杯壁。
裴旭天解释的一切都合情合理,站在他的角度看确实没有问题。
他从没轻视过她,甚至,她总能听到他劝沈岁和:对你家江攸宁好点儿。
他是个礼貌的绅士,是她之前太过敏感。
因为主动把自己放在了很低的位置,所以做什么都觉得别人看不起她。
却忘了世人都有着这样那样的刻板印象。
她也会有。
身边也时常有人秀恩爱时说我家xxx。
他们只是单纯觉得亲昵,但听在她这个婚姻不幸福的人耳朵里,她觉得这是讽刺。
至此,一切症结都解开。
她站在时间的这个刻度上回望,原来好像有过太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江攸宁想了会儿,终是笑了。
那笑灿烂若骄阳,“裴律师,谢谢。”
“没事。”
裴旭天总算是松了口气,“解释清楚就好,如果你不提,我们之间可能会一直留存着这些误会,原来我真的没有意识到这些问题。”
江攸宁只是温和地笑,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但又不能明确说,只好旁敲侧击,“你快要结婚了么?”
“啊?”
裴旭天的笑容忽然凝在脸上,他摇头道:“还不确定。”
“怎么?”
江攸宁问。
“阮言可能恐婚。”
裴旭天说:“我还在等。”
“那你有没有想过,她可能不是恐婚呢?”
江攸宁问得时候语气尽量舒缓,不让裴旭天觉得不舒服,但这话本身就存在着冒犯,她很想给裴旭天提个醒,但又不能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说那些事情,说了裴旭天可能也不会信,反倒是让两人之间再闹龃龉。
她无所谓这段关系好不好,但也不太想插入到两人感情中去。
对她来说费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没有必要。
裴旭天只是愣怔了几秒,尔后笑道:“你们夫妻俩还真是如出一辙啊。”
江攸宁:“嗯?”
“说话都挺刺耳的。”
裴旭天说:“但说得是实话。”
他不知道阮言爱自己比爱他多吗?
他知道。
只是,他认准了这个结婚对象,恋爱也谈了八年,对她好似乎都成为一种生活习惯,这会儿放弃之后为了结婚再慢慢从最初了解一个人,太累太难。
他能做得,好像也只有等。
江攸宁看着他的表情,带着几分苦涩。
想必被这段感情也折磨得挺惨。
她想起辛语说阮言因为肚子疼对跑前忙后的裴旭天凶,而裴旭天还在温声软语地哄她,殊不知阮言已经背叛了这段感情。
阮言对不起对她这么好的裴旭天。
“裴律,你能接受一段感情中有背叛吗?”
江攸宁想了想,还是决定给裴旭天提个醒。
裴旭天摇头,“感情中一旦有了背叛,这辈子都回不去。”
“那……”江攸宁的话还没说完,裴旭天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