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听人说,皇帝这番作态,简直是在诛心,活生生把人逼上反路啊。
他只是想要顾淮穿上自己亲手递过的衣服,但在有心人眼里,那却是敲山震虎的迂回心思。
顾淮到底是反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被他逼上了绝路。他当年捂着一颗热腾腾的心生怕对方不要,根本不清楚自己的举动会被理解成怎样的帝王心计。
反讯传来的那一天,他把自己关在了寝宫里。
试图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还和原来一样。
但是大臣们声嘶力竭的劝谏,宫人们惊慌失措的表情,都昭示着他不能回避的命运。老皇帝早就死了,即将成为亡国之君的,是他。
娘亲不肯见他,他以为对方是无颜面对被娘家人抢了位置的儿子。
他能理解这种心情,他也无颜面对即将要杀到面前的人。
“报——西北军急行八百里,现已逼近函谷!”
“报——函谷、肴山都破了!”
“报——王守文战死,西北军占洛城!”
坐着天下至尊的位置,却依然被人逼到了死地。
他怎么能这样狼狈?
与其等到在那人面前自惭形愧,不如早点了结。
他殉的从来不是国。
只是一段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发生的过往。
……
从回忆中脱身,林朝绕过点满长明灯的一面墙。正要推开佛堂中的暗门,忽然听见远方的通报声次第传来。
比那更快的,是已经靠近了房门的脚步声。
林朝不及多想,拉过廊柱边低垂的罗帐,将身形隐在后面。
但闻衣履摩擦的细碎声音,不闻人语。
他屏息向外看去。
顾淮背对着他,静静跪在长明灯前的蒲团之上。目光穿过他的肩膀,可以落在最新点上的一盏长明灯之上。
灯火微红。
“你怎么来了?”
林朝一惊,不知自己怎么就暴露了行迹。
佛堂的大门再次被人推开,顾淮头也不转,似乎早就知道会有人来扰他清净。
进来的人一身深青色祎衣,上绘翠鸟,腰配白玉双环,头顶九龙四凤冠,姿容明艳,将整个素暗的佛堂一瞬照亮。
如此打扮,只能是新朝的皇后了。
林朝觉得她的样子有些眼熟,却认定了她并不是那个“阿翠”。那又是谁呢?王太师家的小女儿?还是傅将军的孙女?
皇后冷笑一声,昂头道:“就你来得?我来不得?”
顾淮沉默。
皇后在另一个蒲团上跪下,俯首叩拜,姿态虔诚。三拜之后,她起身道:“你们这些人,都习惯这么惺惺作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