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绅们重新入席落座。
好些个操起酒盅就是一饮而尽,好给自己压压惊。
他们也知道燕王多半就是吓唬人而已,但燕王发作时那森寒的杀气犹若实质,莫名就让人胆寒,骇出一身冷汗。
至于割舍那些利益,其实早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了,只是本来还想着能讨价还价一番。
罢了罢了,就当花钱消灾,往后俭省一些就是,平素餐食上的奇珍总得裁减那么一两道,秦楼楚馆得少去那么几次,给自家美婢娇妾的妆粉钱也只能略略紧上一些了。
缓过气,想着被割去那么大一块肉,不少人都忍不住长吁短叹,满脸唏嘘状。
赵孟启也坐回席案后面,也自饮了一盏,却把空杯拈在手中把玩,目光不经意地扫着这些人的作态。
巴掌打完,就该给甜枣了。
“你们也别有怨气,只有天下太平,大家的富贵才是真富贵……”
听到燕王又开了口,在场众人心中一凛,不会还有什么幺蛾子吧。
几百人齐刷刷地望向主位,见燕王似笑非笑,“你们都该清楚,眼下大宋内忧外患,局势危若累卵,若非本就民情汹汹,便是逆乱之辈再有本事,也掀不起如此声势……假如乱贼破了泉州城,你们多半也是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要是还逼得百姓活不下去,便是安然度过了这一次,那下一次呢?”首发
士绅们默然,好歹也是读过四书五经,道理肯定都懂,史书中的前车之鉴也历历在目,可善财难舍,加上风气堕落,家国天下的情怀,剩下的也就只有家了。
见此情形,赵孟启暗暗摇头,“好吧,这些事孤也懒得多说了,咱们就聊聊海贸的事吧。”
说到这个士绅们立刻就来了精神,别看他们总是喜欢标榜耕读传家,但守着海贸这座金山,怎么会忍得住不伸手呢?
田土可以传家,但收益也就那样,千亩良田一年下来的租子,可能都换不来一颗像样的南海珠子。
何况由于压榨太重,佃农的劳动积极性越来越差,田亩上的收成是逐年下滑,很难再支撑这些人日益庞大的消费欲望了。
如果没有其他能够获取利益的途径,那么他们只能加重对百姓的盘剥,如此恶性循环下去,直到社会崩溃,改朝换代开启新的兴衰轮回。
儒家通常把这种历史周期归结于气运,给出的解决之道就是限制统治阶级的欲望,而不是注重生产力提升,反而将其看成是奇技淫巧,加以禁锢。
在宋代时还不算很严重,所以涌现出许多领先与世界的新技术新工艺,到后面就越发不行了,明代的文人集团甚至能把下西洋的相关图纸和资料全部藏匿或者销毁,暗地里却把走私海贸做得轰轰烈烈。
宋代没有海禁,相反还大力发展海贸,但也有走私,并且愈演愈烈,甚至有取代正规海贸之势。
这其中除了官僚阶级的贪婪外,主要原因还是官方政策出了问题。
现在燕王显然有心改变这一现状,就是不知道具体会怎么办,对在场这些士绅是好还是坏,所以由不得他们不格外关注。
果然还是财帛动人心啊。
赵孟启耸耸肩,“孤打算对市舶司制度进行一定改革,取消抽解,下调市舶税,且改为完全货币化征收,并解除大多数货物品类的禁榷。”
此话一出,犹如惊雷,将全场人士炸得懵逼,包括谢方叔等官员在内,全都愣住了。
所谓抽解,就是按一定比例对到岸货物征收实物,最早时是按照货物的评估价格给钱,实际上不算是征税,最多就是低价购买。
后来就转变为征税,而且比例也由十分之一变成两分三分,甚至四分,还常有变动,弹性很大,让经手官吏能从中获利。
如此过高且不稳定的税率,自然让冒着生命危险历经万里波涛而来的海商万分不满,以后就很可能不再来了。
虽然这里面操作空间很大,但人生地不熟的海商根本就找不到门路,更可能是被官吏勒索一通后,却依然还付出高额税率。
而蒲家这样的,在大宋经营数代,深悉制度详情,又有丰富的关系网,不但可以自家取利,还利用这一点,为其他蕃商争取利益,所以才在蕃商中有强大的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