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彬突然想起了今天那个粗大严厉的嗓门,便试探提起:“你们老大好凶的样子。”
提起这位老大,何俊毅犹豫了片刻,方说出实情:“他叫徐鲲鹏,武校出来的,以前打人坐过五年牢。他以前是给蔡总棋牌室看场子的。”
王立彬顿时被吓了一跳。可是何俊毅接下来的话让他还要吓一跳:“其实他们全都是披着保安外衣的打手。少林寺出来的有几个,武校出来的也有一堆,一打三绝对没什么问题。”
武校,在王立彬眼里是个遥远又熟悉的名词。还记得他小时候,也曾经特别向往武校,在遭到家人的强烈反对后,他才迫不得已打消了这个念头。慢慢地时间过去,这个念头便也被冲淡了。看看何俊毅结实的背影,他开玩笑道:“那你能一打几呢?”
何俊毅哈哈一笑,自谦道:“我呀,是‘几打一’,几个我也打不过别人一个。”
“少来!瞧你这身肌r就不是白练的,谦虚过头就是骄傲!”
何俊毅一脸无辜:“我骗你干嘛?”
“改天单挑!”王立彬已经开始“约架”了。
“不敢不敢,我会被你打趴下…”何俊毅赶紧谦虚。
繁星满天。轻拂的微风似将方才的喧嚣浮躁洗涤而去,璀璨的星辰如同一颗颗恒久的钻石,镶嵌在遥远浩瀚的夜空。天地辽阔,月有y缺,世事无常,人生短暂,王立彬抬头仰望,思绪万千,微风抚过脸颊,路灯拉长两人的身影。下江市,这个看不见雪的城市,在这个逐渐膨胀的年代,还剩下多少未被污染的真心?
“哎?原来你也会开车啊,而且驾龄比我久,那你怎么坐起办公室了?你工资也就一千,相比下江这个地方,也不高啊。”聊着聊着,听到王立彬做过十年的司机,心直口快的何俊毅不禁抛出了疑问,问完他又嬉笑着开了一句玩笑:“而且你长得这么一表人才的,天天跟那些小姐打交道,你肯定会被她们看上,缠着你不放,嘿嘿。”
王立彬脸红了,幸亏坐在自行车后座,何俊毅看不见他尴尬的表情。“呃…那个,其实我做什么,也不是由我来决定的,我干爹介绍我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固定好了我得干嘛。”老实巴交的王立彬如实道来。
自行车慢悠悠骑着,骑过烟笼湖公园,宁静的夜,月色如水倾泻。他的未来早已如一盘摆好的棋局,七分天注定,三分靠打拼。只是他七分的打拼,却还不如“王侯将相之种”三分的注定。
他离开上河时,15岁的杨虹哭了。这位陪伴十年成长的“干哥哥”,在幼小的心灵有着永不可替代的位置。15岁的他,比不得他老爸那般精明,他天生善良可欺,从小生了一副菩萨心肠,路边看见乞丐,总是把兜里几块零花钱都给出去;有一回坐车时路边看见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猫,非得叫王立彬停车,杨洪伟不让停,杨虹为此事整整念叨了一个星期。
他这颗卒子,已经在杨家手中拿捏了十年。今后,他的子孙万代,是否仍然是别人手中的一颗卒子?一切又都拿捏在他手里。
“哎,你那个干爹,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何俊毅语气中流露着羡慕,“对了,你驾龄都那么久了,那你岁数应该不小了吧,可是你看起来还是很年轻啊,看起来跟我差不多。”
“呵呵,我六一年的,属牛,三十四了。你呢,看起来也不大啊?”
“我呀,六八年的,那你结婚没?”
“哎,到现在还是光g一条!”王立彬轻叹一口气。“结婚”二字,让他心头泛起一阵酸楚。结婚?早在1979年,他的爱人就跟别人结婚了。
“哈,我不也是嘛!”何俊毅顿了顿,感叹起来,“我没指望在这种场所里能遇见可以结婚的女人,只能指望赚点钱了!当保安累是累了点,不过像我这种没什么文化,空有一身蛮力的人还能干嘛呢?”何俊毅自嘲道,“经常为别人开车,可下了班还不是得自己骑自行车回家?”
繁星满天,月色皎洁。不知不觉,已经穿过了一个个路口,回到了白鹭新村。
回到简陋的家中,打开简陋的房门,脱去衣服,王立彬疲惫地躺在床上。
过去与今天的经历反复播映,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这一天就好像做了一场奇妙的梦。他在想,究竟什么时候,他才能完全融入这个夜间的世界,做到跟那些城里人一样处事不惊?他知道,他这颗有进无退的卒子只有与那些人同道而谋,才能在“河西汉土”搏出一块c足的缝隙。
翻起那张一寸黑白照片,仔细端详。这是一位扎着麻花辫的朴素农村姑娘,也是王立彬在故乡红湖村唯一的牵挂。这段孽缘,在1979年,十八岁的她为抵债嫁给债主林根宝并生下女儿时就早该了结,可偏偏纠缠至今,哪怕已分隔两地,却依然延续心中。“阿珍…”他心中默念起她的名,将一寸照轻轻放在了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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