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戚午正坐在桌前办公,似乎并没注意到我的到来。室内的窗帘并没有拉严,阳光铺在他清俊的侧脸上半明半暗,宛若一道雕像的交界线。
我心跳愈发地快起来,轻咳一声示意。
他依旧没有抬头,笔尖不住地在纸上写着什么,晾了我一阵后,邢戚午才像是刚刚想到我般撩起眼皮,面无情绪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刚来就兴师问罪,一点情面也不给留,这倒也是他的风格。
我垂下眼睑:“想必你也都查到了,我无话可说。”
我这幅要杀要剐任随君便的模样让邢戚午瞬间不悦起来,他冷声道:“你刚和李孜泽见过面。”
“对。”
邢戚午面色骤变,把笔应声摔在了桌子上,他骂我现在简直臭不可闻,连谢久宥的味道也掩盖不了我的恶心。
我内心无语,发现alpha的鼻子真是比狗还灵,明明我自己进来前怕沾染到李孜泽的信息素还闻了半天,但无论怎么闻也只能闻到海水的清新味道。
“李孜泽都跟你说了什么?”
“你也知道我现在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察言观色,发觉邢戚午现在比起对我,似乎反而更加厌烦李孜泽,于是装起可怜:“我拒绝他了,因为我还不想离开您。”
“您愿意留下我吗?”我眼睑依然低垂,试探性地问道。
邢戚午纤长的指尖轻轻叩击桌面,发出有韵律的“咚”“咚”“咚”声,他审视着我,仿佛是在探查我话语中的真实性,我情不自禁地开始跟着他的节奏呼吸,抑制住身体里蔓延的寒气。
“时锦。”他说,“我可以帮你。”
“要求呢?”我松了一口气。
他抬起手,把一份拟好的合同扔在我的面前:“把合约的时间提高到十年。”
十年,我默念道。
意味着未来还有六年的日日夜夜,我都不能只作为自己而活。
我自嘲地勾起嘴角,忽然发觉生活总是在对我开恶意的玩笑。我以为的即将雨过天晴,谁知道只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就连黑夜之后也是无数个无穷尽也的黑夜,光也只是遥不可及的微弱星光。
我不甘心,与邢戚午做着最后的讨价还价:“我能提一个小要求吗?”
他乜我一眼:“说。”
“在这十年期间,你不能用任何方式把我交给李孜泽。”
他挑眉:“只有这个?”
“嗯。”我说,“仅有这个。”
“为什么?”
我没回答,反问邢戚午:“你应该是要报复我的,为什么反而把合约的时间提到十年?”
“想过。”他话语不假思索,“原本你来之前我已经找好了人,打算帮你剜掉眼睛替你长个记性。”
邢戚午神情惋惜:“只可惜你太幸运了,一方面我目前还没找到比你更合适的替身,另一方面,就是我跟李孜泽的私人恩怨了。”
“你们认识?”我惊奇地问。
“这并不在你需要知道的范围内。”
“抱歉,我多嘴了。”
仔细也能想到,他们两人都是有权有势的公子哥,平日有点摩擦也再自然不过。我倒正巧卡在他们里面当中,暂时可以苟且偷生一阵。
“你打算怎么谢我?”邢戚午问。
我自觉地走过去,一如既往坐进他的怀里。
闭上双眼,我拉住邢戚午的领带,嘴唇去寻找他的耳垂,伸出舌尖轻轻舔弄着。
我伸出一只手,上下抚弄着他的大腿内侧,在他耳边温声道:“这样谢您。”
不知道邢戚午究竟做了什么,我一连半月都没再受到李孜泽的骚扰,或许是太了解李孜泽,我清楚地知道,他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高中的时候他就半是玩笑,半是威胁般地告诉我,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侧面证明了他父母的教育有多么“成功。”
他这次不声不响突然回国显然是有备而来,但我并不认为他是完全为了我。
在他眼里,我可能只是他顺路想起来的一个高中时期还算喜欢的玩物,既然重回故土,顺道拾起来,再戏弄一番打发无趣也说不定。
不能再继续被动地等待下去,我上网开始搜索李孜泽近几年的资料。
李孜泽上面还有两个哥哥,表面看起来他是李家最小的儿子,但其实他的两个哥哥都是私生子。他爸不负责任地把他的“哥哥”们接来李家,硬要他母亲收养,把他母亲曾气的一度闹过好几次自杀。
当年这事在临城闹得十分轰动,现在去搜还有许多帖子。现在他爸病危,两个哥哥私下想尽一切办法夺权,李孜泽估计是不得已被他妈强行喊回国稳住局面。
我不停翻看着最近的新闻,才知道原来李孜泽回国已经有接近一年时间。
最近才来找我,想必是公司的事情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不过现在看来也没有完全稳健,不然不会邢戚午使点绊子就弄得他分身乏术。
我点进最近的一张照片,一群记者架着长枪短炮,围着被几个黑衣保镖护在最里面的李孜泽,像是以他为中心画了个巨大的圆。
即使戴着墨镜我也能看出他神情烦躁不堪,李孜泽身旁还站着一位身形修长的男子,虽然只有背影,但也能感觉出他清冽疏冷的气质。
我皱眉盯了半响,把这名男子的背影单独截图发给了吴影,他曾和我一起都是邢戚午的替身备选。
在那一年里我和他相处的还算不错,直到现在也一直都有联系。
「这个背影你眼熟吗?」
吴影很快就回复了我的消息:「废话,你的背影我能不眼熟吗?」
看到回复的刹那间,我脸上血色尽失。
难道李孜泽在国外的这几年也找了一位类似于我的替身?这种念头不可控地逐渐放大,我寻找着网上所有关于李孜泽的照片,企图找到一些线索,但却再没看见过那名男子的身影。
我自嘲地扯扯嘴角,当了这么久的白月光替身,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还能当上别人的“白月光”。
闹钟不合时宜地响起,提醒我今晚还没去夜跑,我关掉电脑,换身衣服,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家。
正值夏季,公园两侧的树郁郁葱葱,伴着路灯树影摇曳。
闷热的夏季风徐徐吹过,路边偶有几个路人结伴同行,嬉闹欢笑着。我心情不由自主地放松起来,跑了大概将近两个小时后,我不紧不慢地回到家打算先洗个澡。
上次邢戚午出乎意料地同意了我想要找工作的事情,我决定就这两天先在网上看看,要是有合适的直接过去。
我倒不是图钱,邢戚午每月定时打给我的钱足够挥霍很久,我只是想换个心情脱离现在的环境。
打开家门的一瞬间,我敏锐地察觉到有丝不对,接着身体便被一股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的巨大力量拽进家门。
那人用手紧紧捂住我的口鼻,我的下半身也被他用身体钳制住动弹不得,与此同时,松柏味道的信息素铺天盖地地溢满在了整个客厅。
我下意识想要剧烈挣扎,耳边却传来一阵熟悉的“嘘”声。
是李孜泽。
闻着熟悉的信息素,我无不绝望地想,他居然直接找上了门来。
“时锦,你怎么才回来?”李孜泽的声音居然听起来有些委屈,他可怜兮兮地用下巴蹭了蹭我的肩膀,眷恋地埋在我的脖颈间嗅闻,“我好想你。”
像是被蛰伏已久的蜘蛛用密密麻麻的丝网织住,我浑身不可自控地恶寒颤抖起来。
在高中时期,李孜泽最常对我说的便是我想你。但他的我想你并不是像别人一样简单的表达思念之情,而是会带着一些充满私心的后缀。
比如,我想你一直属于我、我想你去死、我想你离不开我、我想你永远不能忘记我,这种带着命令的祈使句。
确认我不会反抗后,李孜泽松开了捂住我口鼻的手。我大口喘息,呼吸着来之不易的新鲜空气,有几个瞬间我甚至感觉自己可能活活被他捂死。
“你想我什么?”我问。
他冷下脸,勾起嘴角却没有笑,语气森然:“我想你胆子好大,敢联合邢戚午一起整我。”
“你怎么就是学不会乖一点呢?”他虽是在问我,但我知道他永远也不会认真听我回答。
李孜泽的手慢悠悠覆上我的眼睛,又悄然滑下,最后停留在喉结处,玩弄着鼓起,好似猎手逗弄自己的掌中之物般有趣。
“你派人调查我家?”我咬牙切齿道。
“没有。”他皱皱鼻子,嗅我身上的味道。
“撒谎。”
“没有调查,只是在你身上装了定位。”
“什么时候?”
他言简意赅:“你离开我后撞到的人是我派去的。”
“你还真是低劣的一如既往,怙恶不悛。”
他吻上我的耳畔:“我喜欢你的夸奖。”
我想起有次李孜泽捉了只刺猬,很是宝贝地养在天台上,闲着没事便拿着树枝逗弄着玩。
某天他献宝一样的带我去看,我不愿意,抗拒着他的步伐,他只指了指手上被刺猬扎烂的伤口,但笑不语。
到了地方我才知道,原来他是要我看那只刺猬的刺是如何一根根被人用老虎钳活活拔掉,待所有的刺被全部拔掉后,漫长的刑罚已经让刺猬缩成一团,奄奄一息,变成了一摊看不出原型,血肉模糊的肉球。
我仿佛被人钉在原地,再也拔不出来,深吸一口气问他:“为什么?”
他只是给我看自己手上的伤口,语气漠然:“它不听话,不听话自然要有不听话的代价。”
我一把打掉李孜泽放在我眼前的手,从未感到他如此令人恐惧。我看着已经彻底失去了生命迹象的刺猬,机械地抓起一捧捧的土,盖在它幼小的身体上。
李孜泽没说话,只是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盯着我,眼神凌迟在我身上,他不懂我为什么如此“好心。”
良久,我闭上眼睛对他说:“李孜泽,刺猬的刺从来都不是他的矛,而是盾。”
几个月后老师让我们用一种动物来形容你的同桌,这时李孜泽还没有开始拿照片威胁我,他漫不经心地写我是刺猬,我写他则是阴狠毒辣的蛇。
……
李孜泽扒开我的衣领,把我的思绪打了回来,他舌尖顶上腮帮,骤然不悦道:“你身上有他的味道,还有他的吻痕。”
“嗯。”我说,“下面也有,你想看吗?”
这句话传达到李孜泽耳里的瞬间,他停留在我喉间的手骤然用力,紧紧地掐住我的脖子,咽喉剧痛到麻木,我眼前发黑起来,指甲在他手背上挖出一道道血痕。
“放……放开…我……”
李孜泽对我的声音充耳不闻,面不改色道:“挑衅我只会让你自讨苦吃。”
“时锦,高中的时候你写我是蛇,我问你是什么样的蛇,你皱着眉头,答非所问地写蛇豕,蛇虺,然后把纸拍在我的桌子上,从始至终没看过我一眼。”
“时锦。”他掐着我脖子的手愈发用力,“你知道你那样子让我多想毁了你吗,你在给我傲什么啊?”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指甲插进他的手背,李孜泽骤然松开我的脖子,而我无力地,屈辱地再一次跪倒在他面前。
李孜泽居高临下地垂眸看我,手背上的血一滴滴刺在我的眼前。
昏迷的前一秒钟,我想我当年说的果然没错,李孜泽就是一条蛇,一条阴毒的蛇,一条把毒素尽数嵌入我肋骨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