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多是不富裕的散修,最缺保命的物件。昨晚抽空绘了些符,同他们换回来的。”
云曜脾气都被折磨得没了,无精打采地推开储物袋: “你辛辛苦苦换来的,留着自己用吧,给我没意思。”
难得出去一遭,就被人言语攻击,接下来的日子里云曜足不出户,硬生生待到了抵达北林的那天。
出来时,他整只虎埋到宁渊衣襟里,半点不出来见人。
“宁仙友!”体修东找西找,试图找到猫崽子。
从那日第一次见了宁渊肩上的猫崽,这段时间越想越觉得这寻常不过的猫崽说不出的好看,总想再亲眼瞧一瞧。
“你的那只……”
一听又是那个傻子体修,云曜气得在衣襟里踹了脚宁渊,示意人快走。
以防这体修又要说出什么惹恼云曜的话,宁渊及时开口打断: “石仙友,在下先告辞了,日后有缘再见。”
“你要走了?!”体修没反应过来: “宁仙友这么着急?好的,那我们日后有缘再见。”
下了鹤头鲲,宁渊带着云曜当即前往群华山。
七日。
从一开始照旧在宁渊怀里该吃吃该谁睡睡,到后面快抵达的时候,云曜强撑着不睡,在肩上从早蹲到晚,零嘴也没有闲心吃了。
“还差些距离,睡会儿好吗?”
云曜摇头拒绝,到这里他已经有印象了。
疲惫的目光透过层叠山峦,好像已经看见那坐落在群山中一处不起眼的小山峰上的沉静古寺。
界外界坠入修真界便没了,熟知的大妖都飞升了。对于云曜来说,远山寺就是他的第二个家。
大抵近乡情怯,云曜内心的茫然不安逐渐放大。
他们说远山寺已经消失在了群华山,那么远山寺还在吗?
如果远山寺不在群华山,或者远山寺真的消失了,他该怎么办?还要和宁渊一起找吗?如果真的找,又该去哪儿找?
远山寺被群起而攻之有他的原因,即便真的找到了,他该怎么面对远山寺的人?
“曜大人。”宁渊低沉的声音响起: “我们到了。”
到了?
云曜从杂念中出来,眼睑抬起。
月华如水,冷冷地倾泻在眼前这一片空旷的荒地上,曾经坐落着古寺的小山峰一同被夷为平地。
登寺的青石台阶化作齑粉,随着古寺一道淹没在尘土之下。
荒木凄凄,枯草低垂。
远山寺,真的没了。
云曜从肩上跃下,在赤足踩在地面时,灵气及时包裹住玉足。
白袍扫过草尖。
重归故地,这一刻,本该模糊的记忆无比清晰。
他记得这里曾有颗千年榕树。有时烦了,他就会化成原形藏在这茂盛榕树叶中,看旁边青石阶上来来往往,慕名前来拜访求解的香客们。
榕树后,再往上便是历经多年风雨的古寺寺门。
云曜顿足,无尽悲凉自心底蔓延。
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我们走吧。”
他闭上眼,就在他转身之际,死寂了许久,无人抵达的荒地骤然颤抖。
宁渊飞身而上,一把搂过云曜护在怀中。
只见幽凉的半空中凭空裂开一条金纹,温和的光芒照亮云曜沉下去的双眼。
悠远钟声从内而出,隐隐可见古朴陈旧大寺,寺门往两侧缓缓大开。
几息后,有一素布粗衣,脚着草鞋,双手合十的俊秀清美小和尚从内走出。
小和尚施了一礼,往旁微侧,道: “方丈候故人久矣,请二位施主随小僧进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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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寺
在云曜和宁渊跟着小和尚进了裂缝后,整个空间再次合拢,于夜色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踩上从中断裂的青石台阶。
看得出来远山寺撤退得仓促,用来磨练弟子心境的青石台阶只剩短短一截。那颗曾经伫立在寺前,老和尚最是喜爱,时常亲自来打理的千年榕树,生生从中撕裂,如今只剩一半枯败的残枝。
诵经大殿,法堂……
因强行转移,在空间裂缝中挤压撕扯,不少地方已经塌败。就连最重要的正殿,从中裂开一条深纹,将其堪堪分成两半,如今只用低品阵法勉强缝补支撑着。
寺中只有稀稀落落几位弟子,大多老态龙钟,修为低微。两万多年的避世,让本就弟子极少的远山寺更是人丁凋零。
即便多方势力没有攻破远山寺,但还是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这里是远山寺,但又与云曜记忆中的有太多不同。
“方丈身有不便,只能在禅房中静候,望施主见谅。”
小和尚停在一处清幽的禅房前。
本该进去的云曜难得迟疑了,纵然知道不可能,他还是问: “方丈可是明净大师?”
小和尚垂首施礼: “阿弥陀佛,明净大师已于五万多年前坐化。”
是坐化。
不是得道。
云曜呼吸微滞。
怎么会?
老和尚不是已经半步飞升,窥得大道了吗?他怎么会坐化?!
“小僧对五万多前的事知之甚少,若施主有不解之处,可前去一问方丈。方丈于此,就是为了等施主。”
云曜往前走了一步,可察觉一直在自己身侧的人没有跟上,失了主心骨般转头看向宁渊。
宁渊托住云曜后脑,安抚地揉了揉: “方丈有事想对你说,我不便进去。”
看着云曜进了禅房,小和尚对宁渊道: “施主,请随小僧来这边先坐坐吧。”
宁渊看了眼小和尚所指之处,就在禅房侧边,便颔首跟了过去。
“这是?”
伫立在石桌旁,参天的菩提树一半枯败一半茂盛。其上绑了许多清脆的小铃铛,那半尚且繁盛的树干更是垂下一个十分精致漂亮的秋千。
小和尚为宁渊倒上一杯热茶: “此乃我寺菩提古木。只是两万多年前强行转移伤了根基,此地又无灵脉,灵气不足,故而渐渐枯败了下来。”
观其形,这菩提树只怕已有百万年。
菩提树于佛家意义非凡,奉为佛家圣树。不用想,也知道这菩提树对于远山寺意义非凡。可细细再看,就能发现菩提树上各处残留的些许深浅不一的猫抓痕。
“这秋千?”
无论铃铛,还是上面的秋千,并无半点灰尘。看得出来寺中的人必时时打扫,但从痕迹上来看,这些物件的时间并不短。
“是明净大师绑的。”小和尚对于自家圣树绑上这些不端庄的小玩意,很是平和地道: “那位施主喜欢待在菩提古树上面,大师怕他无事发闷,于是在古树挂了铃铛,又绑了秋千。”
这是特意为某只虎崽子做的。
身为德高望重的高僧,亵渎了心中最为恭敬的圣树,就为了让云曜开心。像长辈宠着自己不懂事的小辈,所有珍惜异宝全捧到他手中。
这瞬间,宁渊好像看见了五万多年前,某个惬意慵懒的午后,一只藏在菩提树上的猫崽子无聊地拨弄着上面清脆的铃铛。
即便最喜欢的榕树没了,大殿倾塌,古树衰败。可云曜喜欢的铃铛和秋千都还好好的,一尘不染。
“从明净大师开始,方丈都会让我们每日认真打扫,就怕哪日故人再归,旧人旧物皆不在,徒生伤悲。”
踏入沉寂的禅房,静坐在蒲团上,半垂着的方丈听见动静抬起头来。
枯如槁木,形如走尸。
皮肉干如树皮,身上每一块骨头仿佛一碰就碎,整个人宛如晒干的死尸。
分明十分恐怖的人,却在露出那双平淡慈祥的双眼时,一下整个人温和了起来。
“曜大人。”粗糙沙哑的声音强行带出几分跳脱。
猛地将云曜记忆拉回五万多年前。
在老和尚带他回寺的这天,一个颇为俊朗的小和尚冲出来,指着他,尖酸刻薄地骂: “方丈,为什么一定带这个大麻烦回来?!”
老和尚素来慈悲的脸难得微沉: “明远,勿要口出恶言。”
这是他和明远的第一面。
一人一虎,互相看不顺眼。
之后明远更是时时找云曜的麻烦,偏生又打不过云曜,于是只能去找老和尚告状。
“方丈!这人居然跑到圣树上去!太过分了,他怎么可以这样?!”
“我管你是什么东西,滚出远山寺!这里不欢迎你。”
“曜大人?呵,他也配叫什么曜大人?我看叫小人还差不多,除了修为比我高一点,他还会什么?”
“喂!后山熟了的果子,路过顺手摘的,多出来不要的,你吃不吃?”
“你什么离开远山寺?这里不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