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把酒壶往开着的窗户外一扔,小娃娃不知怎的又缠到了她身上,澄澈的大眼覆上了几分朦胧的醉意,就这么定定地望着她,看得她心都要化掉一般。峦影败下阵来,捏了捏他肉呼呼的小脸蛋儿,一边钳着他不安分的小手,一边抱着他出门溜达,看鸟看花。好不容易把他哄得趴在她怀里睡着后,峦影拎了个乾坤袋便下山去了。
夕阳西下,红霞满天,峦影左手捧着两个热乎乎的素包子,右手来回甩着手里的小袋子,脚步轻快地蹦跶上最后一层台阶,进屋往床上一瞧,身上顿时吓出几滴冷汗——床上空空如也,哪还有那小色鬼的影子。她心神不宁地把东西往桌上一扔,先是在屋子里翻来覆去找了半天,然后又跑到她下山前抱着他看小鸟的小树林——莫不是有甚小妖小精趁她下山的功夫把他给掳走吃了吧?
峦影靠着棵大树一屁股坐到地上,抱住膝盖。金乌大约是收工了,最后一丝日光也慢慢消失在峦影头顶——她才刚刚找回他,就又要失去他了吗?久久不曾体会过的恐慌与委屈再一次笼上峦影的心头。
为什么总是要扔下她,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一个人啊。
“你在找我?”少年独有的,沙哑中还带着未褪稚气的声音在峦影头顶响起,她微微仰起头,看见对面树上一双乱晃的长腿。
峦影默然无言。
少年从树上跳下来,三两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上青绿的衣摆拖在地上,粘染到新雨后未干的泥土。他又问,“你哭了?”
峦影抬起通红的眼眶上下瞄了少年两眼,目光停在他眼尾那颗细小的黑痣上。好变态,竟然穿了她的裙子。峦影抽抽鼻子,突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蹲在地上的少年,凶巴巴地呵斥他道:“谁让你乱跑了?谁准你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
少年莫名其妙地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他也站起来,近乎与她平视。不过下一个山的功夫,这家伙就从咿呀学语的小婴儿变成了比她矮不了多少的束发少年。
“你很着急,”少年面上噙笑,语气缓缓地陈述事实,“你很担心我。”
“鬼才担心你。”峦影扭头就走。
少年锲而不舍地跟在峦影身后,不依不饶地发问,“你是谁?我又是谁?我觉得我好像忘了什么,可一看见你就觉得特别的熟悉。”
峦影猝不及防地顿住步子,少年一不留神撞上她,鼻端窜进一缕幽幽的清香。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抓住峦影的手腕,把她拉向自己的方向。峦影不费力气就抽出了手,少年心中一空,只见对方脸上挂上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你想知道我是谁?”
少年还在回味方才手中柔腻的触感,毫无意识地点点头,耳朵忽然一痛——峦影揪起了他的耳朵,怒气冲冲地凑到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是你娘,你是我儿子,就是这么简单,懂、了、吗!?”她放开他的耳朵,头也不回地往茅屋走去。
“娘?”少年望着峦影离开的背影,饶有兴趣地咀嚼着这个称谓。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回了屋,峦影揉揉酸胀的眼睛坐下,满脸不悦地从乾坤袋里掏出白天下山买来的一大堆五颜六色的小衣服,遗憾地撇撇嘴——还是小宝宝更可爱,愈长大就愈有长黎那恶劣的性子,活活要把人气吐血才肯罢休。她斜眼瞥向推门而入的少年,语气冷冷道:“我准你进来了吗?”
少年天真无邪地眨巴两下眼睛,配着他那身绿裙子,真是比小姑娘还要漂亮。他瞅了瞅峦影扔桌上那堆乱糟糟的衣物,笑吟吟地坐到峦影身边,拿起一个虎头帽在手中打量,又看向峦影,“我知道娘心里肯定舍不得把我丢在外头,就自个儿自觉地进来了。这些都是娘买给我的衣裳?”
峦影被他那几声叫得极自然的“娘”给堵得一口气差点跟不上来,她立马恢复了常态,顺着他的话也笑道:“娘这不看你没衣服穿,特地下山给你去买的么,哪知道你长得这样快,都穿不下——你——你你干什么?!”峦影话还没说完,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突然剥起自己身上衣裳的少年。
少年抬头朝她一笑,“娘给我买了衣服,就算是小了我也得穿,万不能浪费的娘的一番心意。”他手指动动,露出半个精瘦的胸膛,又逼近峦影,低头缓慢地问道:“你说是吗,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