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
也就是十五天,寻常百姓人家娶亲都不会置办得如此仓促。
百里安甚至都还没有盘算法子如何让天干山温姐姐一行人安全离开这片虎狼之地,甚至连答应温姐姐要找的苏靖与尹白霜,这两人也是半点踪迹消息都没有。
十五日,时间仓促得根本叫人无从反应。
百里安深深地看了一眼首河坐席上的女魔君,她嫣然眉目浅浅含笑,目光深许,似是十分期待这场婚事。
可百里安还是从她的神情之中,微妙地捕捉到了一抹极为强烈不安的情绪。
即便得了昨夜那安抚一眼,即便那枚尊贵无双的长诀玉被她成功地送出了手。
可百里安觉得她似乎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清楚,他内心的真正想法其实是决意要从她身边离开的。
对于那些泱泱魔臣的激烈反对谏言,她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撩一下,相当的从容达练,视天下群魔于无物。
但在司星官定下那十五日婚期后,百里安发现女魔君与他视线相对时显然带着几分闪躲之意,似是惟恐害怕百里安对于这场婚期再次提议反对。
虽说百里安并不打算真的入住魔界,但也清楚,此时此刻,他面对的是整个魔界,以及魔君。纵然他极力抗衡反对,也不过是负隅顽抗,无济于事。
十五日光景虽然极短,但好歹也算是给了他暂且的喘息时间,更何况,今日他来参加君归宴的尾宴之礼,还有更重要事情要做。
在这一场小小闹剧过后,君归宴四周又重新响起了柔靡万端的乐曲,那几位老魔族也被同僚安抚下来,魔将与魔将之间也开始了相互敬酒。
百里安忍不住看了一眼伏坐于案的弥路少君一眼,目光微垂。
在魔君余光打量下,他也未再多说什么反对之言,收好簪子,来到自己的席位间安静坐下。
女魔君颇为意外地看了一眼不吵不闹安静坐在他身边的百里安。
不知为何,见他这般冷肃沉稳的模样,心中又开始有些不安。
她取过案上果盘里的一个苹果,将那红彤彤的苹果削成一只只兔子模样,然后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推给百里安,低声道:“你看,这有一盘小兔子。”
百里安不知她这般作为是真的想同他成亲过日子,还只是说将他当做一个衬心意的玩意儿来哄。
他低头看了一眼玉盘之中那几只削得玲珑有致的小兔子苹果,不由拾起其中一只,在手中细细把玩着。
女魔君眼中那抹不易察觉的紧张之色不由慢慢松缓柔和了几分,她说:“你若是喜欢,我再削一盘子给你?”
百里安不答,端起手中的兔子苹果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咽下。
女魔君面色微变,忙出声阻拦道:“你吃不得这个。”
百里安并不理会,慢条斯理地将手指上沾染的果汁舔干净,侧眸看着女魔君,问道:“今日陛下现身于此,想来不仅仅是为了定下这场婚期吧?”
女魔君拦下他朝着玉盘中拾去的那只手,将他指尖的兔子苹果挥落,蹙眉道:“为何这么说?”
百里安看她眼中不解之色不似作伪,不由暗自皱眉,心道那今日这场未开演的棋局,难道不是她筹谋布下的?
这时,台面上迎来了三十多名魔族舞姬在丝竹琴萧的乐音下翩然起舞,华丽的舞衣掩映着一具具玲珑有致的玉人,纱衣飞旋,舞步轻扬,令人不饮自醉。
这些舞女们的身份都极为讲究,并非寻常的舞姬乐宠。
能够在君归宴这样盛大的场合中上台演舞的,各自皆是在魔界各城势力里出身极为不俗者。
寻常有点地位的贵族们都不可任意侵犯抢夺的。
如今借着君归之宴,她们以动人的舞姿示人,一来是希望借此千载难逢的机会结实真正的贵人。
例如七十二狱法魔将,再例如魔界六河。
她们就像是一株株含苞待放,极为珍贵的名花,等待着宴会之上那些身份地位不容撼动的强者来采摘入室,珍藏怜爱。
往往这类出身不凡的舞姬们,在一场舞毕后,通常都是会叫那些正主们赐酒宣示主权,很快将这群美人瓜分而去的。
百里安对那些舞姬实在提不起多大的兴致,而台上那群舞姬们,多半余光都悄然地落在他的身上,却碍于女魔君在侧,不敢过于明目张胆。
就在这时。
咚!
一声与那糜软乐音截然不同的沉重鼓声被击响而起。
用于表演的台面一隅,天光洒落而下,八面古老沉重的青皮立鼓威严矗立。
天光里映出一道纤然的白色身影,她面上虽是带着一只獠牙鬼面面具,也难掩那身端庄妍丽的独特气质。
白衣随着天风慢慢拂动,青丝如瀑,手执三尺青锋长剑,清寒冷冽的剑锋缭绕着银白的剑气。
方才那一段鼓声,赫然便是剑气袭鼓,余声不散,可见此女对于剑术之道造诣极深。
未等观众喝彩,四下风起而剑起,那道纤细出挑的身形一转,雪白的衣摆也同着一起旋转,白鹤流云般的迎风而起。
霜色剑花翻转时如挽天云,剑气击鼓,声如瀚海之沙,倾没于天云大地,苍苍莽莽,初如细雨润无声,而后渐渐至大至寒,将人间尘埃,一夕烟雨洗清尘。
绵绵鼓声入而,无尽剑鸣争休,人停音未休,起起伏伏余音起承转合,尾音犹如玉藕游丝一般缠绵不断。
如听一场细雨净人间。
如此剑鼓之声,刹那之间引来无数掌声与赞叹声。
原本对歌舞乐声并不感兴趣的百里安目光不由也被吸引了过去。
原因却并非是那舞姿过于倾城动人,只因那名魔族女的青丝秀发里……招摇着一对雪白可爱的兔子耳朵。
在旁人眼中,魔界里出现兔子耳朵不足为奇,这里的妖女魔女横行,什么狐耳,猫耳,犬耳,兔子耳实在是过于常见了些。
可是对于百里安而言,这双耳朵,他再是熟悉不过了。
一名气势雄浑的上位狱法魔河赫然起身离位。
不知是醉了酒还是因何,他面色驼红,一双微熏的眼蒸着火似的。
竟是不顾礼法,大步上前,目光肆无忌惮地看着那道洁若明月的身影,略挑着嘴角,语气无不霸道:“好!这剑舞得甚好,且同我一去饮酒罢!”
瞧那登徒子的模样,显然是想将她打横抱起,带回席位强行授酒。
白衣女子微微侧首,半侧过来的面具下,一只黑白分明的清冷眸子如酿霜雪,负在身后的长剑冷电般出势。
其中拒绝之意,自然不明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