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容笑道:“如何算不得好的善因良果了,你当年喝我与师弟的喜茶的时候,不喝得挺好的吗?师弟可没忘记你,可别在这里吃味儿了,他只是尚且还来不及忆起那番往事罢了。”
“两世重叠,许多命格因果之线都是被我们亲手搅乱的,莫要忘了,在这可世界里,是你亲手杀死了自己,取而代之。”
说这话的时候,云容的语气极轻,剪水双瞳里隐含的目光似哀似痛,竟是悲戚的。
幸无嘴唇紧抿,眼神里带着几分与他阴鸷气质大不相符的执拗与倔强:“我只当他这一世不该与我们这样不容于世的幽灵有所纠葛,他应当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山中少年,对于我这种人憎鬼厌的魔狱而言,他只需要保留憎恶忌惮的感情就好,至于在多的……对他而言,算不得是什么好的,他对我的情感寄托,本就是错误不该的。”
云容轻叹一声,道:“若是错误不该,此刻你就不会在这里了。”
幸无摇首:“先不说这些了,你让我调查的事,有眉目了。”
云容眼皮微抬,看向他轻‘哦?’一声:“可是如我们所推测那般?”
幸无点头嗯道:“此番昆仑之乱,并非巧合,的确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而在这背后,推波助澜的手,却不仅仅只有阿娆她那一只手。”
“果然……”云容微微颔首:“即便是在这个世界里,那只始终窥不清的大手依旧存在啊。”
在前世之中,师弟将她送入黄金门中前夕,就曾点拨过她。
他与阿娆师徒千余载,尽管师徒关系破裂根本性的原因是阿娆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动了不该动的妄念。
可饶是如此,事态结局竟然能够演变到最后那种不可收拾的程度。
世界沉沦,万物不生。
一步步的误会,数不尽的遗憾。
看似皆是巧合。
可无数种巧合遇在了一起,那便是有人在背后蓄意为之。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不仅仅是为了改变末日结局的轨迹。
更重要的是,不负师弟期望,定要查清楚当年埋藏于尘土之中,无数血与骨之下的真相。
幸无身上的衣袍是湿透的,身上包裹着的雾气粒子格外浓厚。
他是刚从封印崩塌的海底世界里爬上来的。
“我听你的话,事先说服了宁非烟,暂借她界门一用,提前潜伏在了黄金海的心脏封印之地。”
“不出所料,我在封印之地,看到了是妖皇傲疆唤醒了深渊巨兽的灵体,而后又是深渊巨兽撞破了自身心脏的封印,海底火山爆发场面一度失控的那个瞬间,我虽不能久留,却也的确看到了,在那封印之下,镇压封印着一根黄金帝骨。”
如此震撼的消息,却未换来云容半分动容失色,她面容沉静,冷静分析道:“黄金帝骨?在这世间初始之神为父帝,又为金帝,其帝骨之中,却唯有一骨为至尊黄金骨,自父帝陨落之后,身归混沌虚无,半点神迹不剩。”
“可事实上,父帝神源留给了幼子傲疆,黄金帝骨却是与那深渊巨兽一同封印,如此说来……”
云容深眯眼眸,道:“那妖皇傲疆自我割舍半生神源,投入着黄金海中,竟非是他肆意妄为之举?”
幸无道:“更诡异的是,我在那根黄金骨中,感受到了昆仑仙民的万千信仰之力。”
而这么多年来,一只吸收汲取昆仑净墟仙民信仰之力的,并非是沧南衣,而是君皇乘荒手底下的那些真仙教教众们。
云容道:“借以黄金帝骨吸收真仙教的信仰之力,如此做为,听起来竟好似想要复活那父帝。”
幸无不屑冷笑道:“究竟是打算复活父帝,还是另有黄雀在后,又有谁清楚呢?阿娆那般厉害的人物,最终都成为了他人手底下的棋子一枚,这背后之人布局之高明,非常理能够得以推断。”
云容回眸看向幸无:“大道至简,在如何高明的手段,最终目的只有一个,而如今,已然很清楚不是了吗?”
幸无眼眸低垂,神色阴沉:“夺帝骨,换金身,这是有人妄图逆天改命,成就金帝之命格啊。”
尊仙之上即为帝,帝者,谛也,王天下之昊也,君天下,司掌万物命格,执六界天道之法则。
成帝之资者,唯有神鸟衔玉来。
而做为初始帝神者,父帝的出身,神鸟所衔之玉为金,故此为金帝,炼黄金帝骨。
而后,仙尊祝斩继位二代帝神,名为黑帝,身体之中,同样是蕴养了一根黑神帝骨。
再后来,虽为世人不知,但来自那个世界的云容却知晓。
第三只神鸟衔玉而来,所衔之玉并非青玉,而是一枚白玉。
而这白玉执有者,便是这昆仑之主,沧南衣。
只是她尚未有时机炼化出一根白圣帝骨,便自毁神玉,不愿天下因两玉而争,甘愿自居于尊仙之位,千万年来,始终如一。
自古以来,雄心野望者不计其数,可是敢打帝骨者,云容如今还是头一回见。
虽说世间有仙骨无数万千,可在这帝骨面前,芸芸众生内的一切仙骨魔骨,都如肉体凡胎一般普通驳杂。
谋夺帝骨,逆天改命之举,无异于与天斗,与命斗,与万物苍生的法则相斗。
与这整个世界,背道而驰。
时至今日,云容才知晓,在这世界之中,竟还藏着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可怕怪物。
海风之下,幸无身上海水渐渐风干,他色泽鲜红的嘴唇轻动说道:“如此说来,那妖皇傲疆不长脑子的货色,到底还是给人利用了。”
云容淡笑道:“他口口声声说着憎恨父帝如仇敌,满心怨怼之情无处宣泄,自诩大逆不道的逆子弑父害兄,夺得神源,可所行之事,却是装疯卖傻,自我割舍半生神源,嘴上借口倒是说得冠冕堂皇,说是喂养此地饕宴,可实则却是在以自身精气蕴养神源,不惜冒着道陨的风险,也要割舍神源投入黄金海中,如今想来,他竟是想要唤醒那黄金帝骨,妄图复活父帝。”
只可惜,这故作姿态却已然深入骨中的执念,到底是给有心之人利用了。
妖皇傲疆付出了这般巨大的代价,甚至连父帝留给他的唯一遗物都无法完全保留,最终却是一切都为他人做了嫁衣。
幸无道:“在这世间,越强大的神魔,死去之后,越是归于虚无,无迹可留,无道可轮回,傲疆想要复活父帝的心愿终究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一个口口声声说着憎恨父亲的私生子,画地为牢百万年,唯一的执念却是想要复活自己这个憎恨入骨的父亲……
说老说去,这妖皇傲疆,到底也是一个可怜人。
云容轻叹一声,目光重新投入大海之中,淡声说道:“有人想要复活父帝的心思终究注定落空,可是有人试图夺得黄金帝骨的妄念却永远不会断,如今大乱潮音,结界崩塌,那只看不见的尾巴,怎么说也得露脸一二了吧?”
幸无沉声说道:“这黄金帝骨,说什么都不可以落到此人手里头!”
“怕是没那么容易。”云容面容间难得出现了几分冷笑的意味:“师弟已经入了黄金海,帝神与帝神之间,命格皆会相互呼应牵引,若是说,此境之中有谁能够带走这黄金帝骨的,唯有师弟的可能性最大了。”
幸无却不大喜欢,他沉声道:“既然已经有人动了黄金帝骨的心思,如今这帝骨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以他如今的阅历与修为,怕远远不是背后那人的对手。”
云容失笑道:“幸无啊,都到了现在这种时候,你还没明白一个道理吗?”
“什么道理?”
“不论在什么时候,都不可以随便轻视嘲笑任何时期的师弟。”
“因为他本身,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奇迹与惊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