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威身为一州州牧,边陲之地的最高长官,军权政权集一体之身,威严甚重,生的魁梧健硕,举手投足之间都有股悍勇之气。
李威于三年前进京述过职,不过并没有见过萧沣。
萧沣的面部做了伪装,现在谁看他都会觉得他是三十几岁的黑脸汉子,和昔日清隽威仪的模样有天壤之别,就连从前那一身贵气,都特意的收敛了。凉州和京都相聚千里不止,他并不担忧会有人认出他。
萧沣并不直视李威,毕竟久经上位功夫又高深之人会对视线格外敏感。
在李衍风的引荐下,刘郎中进了大帐,陈述治愈风寒的经验。
在李衍风的口中,刘郎中是个被马匪掳上山会治疗风寒有些本事的土郎中。
李威目光如电,只一眼就让刘郎中腿肚子颤抖,却强行挺着,最终稳稳当当的把话说完了。
说的再好也不如真的有效,李威听过后,便让刘郎中和军中医士行动了起来。
不过七日,疫情就稳定了下来,每日因风寒死去的士兵大大减少,而被感染的人数急剧下降。
有治理山寨内流民风寒的经验,李富贵和刘郎中研制出了一套完整的对抗风寒的方法,有预防、轻症治疗以及重症治疗,还有尸体的处理。
双方的战事已经胶着长达一个半月之久,由于凉州境内突如其来的风寒,最近凉州军没少吃亏。
凉州以北的贺兰族和巴刹族和并州幽州以北的北戎被古拉山所隔,但同为草原游牧民族,习性近乎一模一样。
他们打杀抢完就跑,体质本就强悍,习惯了寒冷的冬季,在草原上生存的经验比凉州军强几倍,李威有心想用风寒让这群蛮子元气大伤,却发现疫病的传染并没有像在凉州军内传染的快。而且只要深入草原,他们很容易失去这群蛮子的踪迹。
李威恼怒于贺兰族和巴刹族的出尔反尔、趁火打劫,在疫病可控后,想给这两族血的教训。
朝廷为稳定凉州,给的粮草饷银充足,凉州军并无后顾之忧。
李威就饷银被山匪劫掠,三皇子在凉州境内差点丧命一事上表了请罪书,又言凉州境内有疫病,前线士兵伤亡惨重,情况不容乐观。
李威知晓如今朝廷的情势,有肃王在前头顶着,他顶多受些谴责,皇帝根本不会轻易动他。
李威的请罪书到达朝廷之时,萧明环和禁军残部都还未回到京都内,但他已将自己在凉州所遭受的事添油加醋的写了折子并快马加鞭的送回京都。
他知道自己这次被折损了多大的颜面,自然要想方设法的减轻此次事件对他的伤害。
吴当家宁愿将饷银送出来也不愿他进入山内查探,再加上在逃走的路途中所遇到的将死之人所言,以及清源县县令大逆不道指挥县兵攻击朝廷军马,萧明环对蟒山内有铁矿深信不疑。
折子内,他自然将蟒山铁矿的事透露了,并隐隐暗指凉州牧有不臣之心。
如此一来,父皇和朝臣哪还会揪着他的这点丢脸不放?
万瑾澜和于松二人一路快马加鞭,风餐露宿,到了离京都不到百里的尉县。
万家的祖籍就在尉县,她父亲的棺椁若无意外也会在此下葬。
离墓园越近,万瑾澜压抑的心情越难以控制。
她到底还有理智,躲在暗处小心翼翼的查探了两日,在看到隐于墓园不远处暗处的人后,心底还是一沉。
再见姑母
万家的墓园落座在半山腰上,墓园之外林木繁多,比起光秃秃的凉州,这边春意已十分明显,山林树木已长出嫩芽,风也不是寒意刺骨,柔和了许多。
黑暗之中,影影幢幢的,万瑾澜和于动作敏捷松悄无声息的下了山。
于松问道:“姑娘可要设法回京中?”
万瑾澜摇摇头,“墓园这里都有人守着,公府之外也必然会盯的很紧。”
于松身为暗卫,自有办法和公府联络,他道:“不如属下联络公府?”
万瑾澜正欲说话,见黑暗中前方的羊肠小道上闪过的影子,心中微动。
刚才的影子像极了点点。
点点的体型比狼大,浑身皮毛蓬松,腿节很粗,看起来极壮。
万瑾澜跟近了打量,还真是点点。
点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动静,停下身子左右张望,用鼻子轻嗅,随即仰着头“嗷呜”了一声。
听起来像极了狼叫声。
点点在原地等了半晌都没有动静传来,疑惑的甩了甩脑袋,它干脆继续溜达着往回走。
两人尾随着它,到了几里外的村落中。
万家的祖宅并不在此处,而是在邻近的镇上,祠堂和墓园更是分开的,祠堂更是设在公府中,万瑾澜从记事起就只来过一次尉县,祭拜先祖都是在府上祠堂中祭拜的。
这村落离墓园不过几里路,距离很近。
万瑾澜看着点点从狗洞钻进了一处民宅之中。
此处民宅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
万瑾澜绕到屋后,破开窗纸,看向屋内。
屋内烛火昏暗,一干瘦的老头正披着外裳坐在桌前喝茶,他侧对着她,万瑾澜看不清他全部的面容,却觉得此人有些面熟。
直到这人起身回屋,头脸侧过来时她才认出,这不是俞七又是谁?
一布衣妇人推开门进了正堂,万瑾澜更是诧异。
此妇人她识得,在西南时,这妇人就在禹城的南街头卖馄饨,街上之人都称呼她牛婶。牛婶的手艺十分不错,万瑾澜还带着休沐的大兄去摊子上吃过馄饨。
话说俞七和牛婶怎么出现在了同一个屋檐下。
万瑾澜看着二人一同进了里屋,室内的烛火也熄灭了,她的视野骤然变成一片黑暗。
屋内的灯虽然灭了,但前头传来了轻微的推门声,声音虽小,她还是捕捉到了。
绕回前院,极为谨慎的扒上墙头向下看。
只见院中有两人,万瑾澜适应了半晌才看清底下的人是谁。
确定周围没有任何盯梢和埋伏后,万瑾澜比划着让于松在院口的大树上守着,自己一跃下了墙头。
院中突然出现一道黑影,正躺在地下被人摸肚皮的点点毛发炸起,一个轱辘翻起身竖着耳朵冲着万瑾澜凶狠的叫了一声。
万瑾澜吹了个口哨,点点瞬间闭嘴,随后边哼唧边摇着尾巴冲她激动的跑了过来。
万沁儿本来被突然而来的黑影吓了一跳,见点点此时的模样,她试探的问:“瑾澜?”
点点一个劲咬她的裤腿,万瑾澜拖着它走到了姑母近前。
“姑母,是我,你怎么在此处?”
屋内听到动静的俞七出来到了近前。
万沁儿张望了一下,随即抓着万瑾澜的手回到屋内。
本就是农家小院,进门就是正堂,姑母牵着她进了左侧的屋内,屋内摆设简陋,看起来平平无奇,不过在姑母按压了挂在墙上的巾帕处时,墙壁上缓缓出现一个可供一人进入的门。
姑母摸黑点亮了一盏烛火万瑾澜才看清里头的情况。
这是一间非常小的屋子,只放了一张床榻,另外再有两个木柜,一个木架,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挤的满满当当。
墙壁斑驳,没有窗子,看起来狭小无比,这屋子应当有些年头了。
万瑾澜如今穿着一身灰白色的武士服,肩膀还垫了垫,面上皮肤黝黑,脸颊下还点了不少雀斑,右脸还有一片紫红色的胎记。
只要她不开口说话,不熟悉她的人也只会将她当作“丑小子”。
俞七在院外守着没进来,牛婶打量了万瑾澜半晌都没把她认出来,随即被姑母打发了出去。
门阖上后,万瑾澜坐在床榻边打量起了姑母。
姑母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衫,一头乌发只用一个素簪固定,面上不施粉黛,人看起来消瘦不少。
“姑母,我父亲真的被二婶毒杀了吗?”万瑾澜心里自然还抱着期待。
于松说冷宫发生了大火,但姑母无事,如今姑母好生生的在她眼前坐着,是不是父亲也没死?
万瑾澜对于父亲的死根本没有真实感。
她期待的盯着姑母,却只见她垂下了头,瞬间眼眶也红了。
万瑾澜的心彻底沉进了谷底。
“你父亲他确实被林氏这贱妇所毒杀,姑母还怀疑,此事与姑母有些关系,是我对不起兄长…”万沁儿眼眶通红,语气哽咽,说着说着泣不成声。
万瑾澜又跟着哭了一场,她现在想去父亲坟前哭一场给父亲上柱香都不行。
“父亲的死为何与姑母有关?是肃王吗?”万瑾澜单刀直入。
万沁儿点头又摇头,擦掉眼泪后说道:“我本不知你二叔和肃王勾结,还是你二叔的死讯传回京都,你父亲才与我传信言明。”
“肃王押着广陵王进京后,我与肃王在宫道上见过一次,不过说了几句话,后来竟传出我与他在宫中私会的流言。”
“姑母年轻时虽与他有段过往,但这么多年,也只是为了安阳求了他一次。”
“京中突起流言,你父亲查到了肃王世子萧念深头上,那时我便有预感,此事和他母亲脱不了干系。”
万瑾澜问:“萧念深的母亲?肃王妃裴氏?”
万沁儿点点头,忆起过去,心中复杂,“裴氏曾经与我是手帕交,知晓我与肃王的过去,不过后来她如愿成了肃王妃。”
万瑾澜疑惑:“姑母怎确定是她所为?”
万沁儿叹气,拿出一条绣着绿梅看起来已经陈旧无比的手帕,“这是我被皇帝打入冷宫后收到的,一直贴身存放。裴氏及笈那年,我亲手所绣送予她的。”
万瑾澜可算是想明白了所有关窍。
裴氏对姑母一直耿耿于怀,肃王造反她心知肚明,却又怕肃王还惦记着姑母,便设了条毒计。
将二叔的死因告知二婶,二婶为报复毒杀了他父亲。最后裴氏隐晦的提醒姑母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如此一来,姑母和肃王之间隔着父亲的性命,不论从前二人之间有什么,以后都不会再有别的可能了。
这裴氏在肃王府地位定然极其稳固,并知道肃王诸多机密,才会在二叔死后迅速以后宅计谋害了她父亲,并张狂的告诉姑母此事和她有关。
万瑾澜拳头握起,若实事真如此,裴氏不除,难解她心头之恨。
肃王府内
“姑母没脸再见父亲母亲,也对不起你母亲和你们兄妹三个,待见到安阳成了婚,我便去报了此仇,再去见你父亲。”万沁儿一双丹凤眼中又是自责,又盈满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