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与一辆小麻木三轮相撞,开三轮的死了。原来以为是有车肇事逃逸,谁也没有想到那沙漠王子整个掉进水里了!”
“老杨家属知道吗?”郑直问。
“谁也没有想到,原来黄书记在北京只有一个人!”对面,高美梅万分感慨地说。
“他老婆、孩子呢?”
“你们真的不知道?黄书记从来就没有结过婚,听他们部机关的人讲,他至今连一个女朋友都没有!”
“你说,老黄,四十几的人,至今没有女朋友?”郑直惊诧起来,他自认为已经非常了解共同生活了将近一年的黄文宝,但是,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对他爱人在什么地方工作、有没有小孩都没有追问过“他从来没有说起过,他”话说到这里,郑直突然说不下去了,并且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赶紧放下电话,跑到卫生间,关上门,独自呜咽起来。电话铃再响起时,他想必是高美梅还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索性也不去接了。
夜晚,折腾了一天的郑直却睡不着,想着自己的苦难,思索着整个人生。他忽然来了诗性,翻身下床,奋力疾书:
“小的时候
怕自己长不成大人
总恨岁月太久
拥有太多的时间。
当皱纹爬上自己的脸
才顿悟:
原来时间如梭
岁月只是瞬间。
没有作爸爸以前
不知人从何处来
似乎身边的生命
永远不会变换。
当看到呱呱坠地的孩子属于自己
才顿悟:
原来生命伟大
但也平凡。
亲人健在的时候
好象死亡遥远得与自己无关。
在亲人去世的当口
冰冷了的
是亲人的遗体
依然完好的
是其生前财产。
才顿悟:
原来生命脆弱
人生短暂。
当自己的肉体无法承载灵魂的那一天
面对狭窄的尸柜、拥挤的太平间
或许应该顿悟:
金钱如烟、官位似幻。
当肉体在炉火中化作灰烬
也许能够顿悟:
爱所爱的
追求想追求的
才是人生最美的画卷。”
天竺县的葬礼与北京的不同。在天竺县,人死了,是要守夜三天才可以下葬的,而在北京,葬礼却非常简单。
王淑英在北京石景山区的八宝山公墓火化的时候,她的遗体躺在比较简陋的木棺内,下身被棺盖遮掩着,上身和头露出棺外,由于她的头部损伤严重,因此,露出棺外的部分也被白布全部盖了起来。告别室里摆放着王淑英和郑直同事、同学们送的花圈。哀乐响起后,参加悼念的十几个人依次向郑直和王淑英的母亲慰问,之后,悼念活动也就结束了。加上遗体的火化,前后两个小时,一个北京平民的后事就完满完成了。而黄文宝的葬礼在天竺县却延续了整整三天。
县委、县府和县民政局在美人河畔搭起了一个大棚子,大棚子的面积足有五十米,棚布全部是白色的麻布。棚子的中央停放着黄文宝的棺材。棺材是用上等的木料制成的,扳子很厚,棺盖紧紧地盖着,看不到黄文宝的遗容。棺材的周围摆放着四张餐桌和数十把椅子,围坐着为黄文宝守灵、守夜的人。这些人有县委、县府和县民政局委派的干部,也有熟悉黄书记、受过黄书记恩情的山民们和县城里的市民们。这之中就包括李贺和林琳。棺材旁边放着一个大录音机,不停地播放着哀乐;哀乐间断期间,守夜的人们,有的还唱起了哀歌。
夜幕降临了,白雪映衬着大棚子里面的灯光,使得平日里黑糊糊的美人河畔显得灯火通明,让人把不远处那已经坍塌的美人桥的桥头也看得非常清晰。
“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一片哭喊声”李贺唱起了被他改编了歌词的驮铃,来表达对黄书记的哀思。
林琳等李贺唱罢,问道:“黄书记家人,不来了吗?”
李贺回答:“听说,黄书记远在东北国境边上的父母早已经卧病在床,根本就走不动了。经济上要黄书记供给,生活上还要靠乡亲们帮助照料呢!”
“哎,黄书记真够苦的,他要是找一个夫人该多好!”林琳感叹着。
“咳,人生苦短呀!不过,黄书记真算得上一个好人呐!你也唱一个,为我们书记送送行吧。”李贺很真诚地说道,他是真正得到过黄文宝好处的人,在黄文宝的帮助下,县百货公司卖掉了库存的破烂,归还了银行几十万元的贷款,他不但完成了支行的任务,而且还得到了五百元的奖金呢。
“我写了一首诗,献给黄书记。”林琳对着大棚子中央的棺材说道,仿佛安眠于内的黄文宝可以听到她的话一样。
“死亡象个父亲
人类却是孩童
父亲打盹了
孩童偷跑了
人生便有了
死亡是永恒
人生却是瞬间
生是从死亡处来
总要回死亡处去
只要死亡停止睡眠
人生是孩童的偷玩
注定要追求快乐
孩童的偷玩
注定是短暂而不久远
只是莫把短暂蹉跎成虚幻
孩童偷玩的时候
寻着嗜好散去
其实成功是快乐
而挫折也是体验
因为人生只是时空的瞬间
有的人眷恋成功的人生
有的人不甘于一时的失败
人类让躯体等待死亡
把本性的基因繁衍给儿女
在死亡醒前完成蜕变
不要贪生而怕父亲醒来
因为死亡才是生命的永远
不要厌世而提前归来
因为父亲也要休眠
人类无法也不必改变自然
一生都作顽劣孩童者
最终看到父亲的威严
美化地球、欢娱他人者
醒来的父亲会报以欢颜
愿人生有价值而莫像虚幻”
“好,写地好。林琳就是有才华!小小的年纪就这么深刻了。”林琳的话音未落,高美梅出现在了大棚里,对林琳赞叹道。
李贺急忙站起来,打招呼道:“高主任,这么晚,您还来!您也认为林琳的诗好!只是我觉得,林琳太沉重了。”
林琳对高美梅的到来和夸奖却没有反映,把话筒放在桌子上便无声地站立了一会儿,见高美梅没有走的意思,自己便默默地走了。自打为郑直和贾大林送行之后,在她的心里就仿佛结下了一个很难解开的结。每一看到高美梅的身影,她便会浑身感觉不自在,更打不起精神与高美梅说话了。
对林琳的冷漠,高美梅表现得非常大度,她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对李贺说:
“白天辛苦你们了,现在回家休息,晚上我和几个干部在这里守着,绝不会有啥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