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
女子咬着自己的嘴唇,脸色苍白,随后扶了扶发髻,不作声转身而去。须臾间,酒吧里的壁灯便全部熄灭。当她回来时,一手持着烛台,另一手颤抖着将蜡烛点燃。
酒客依然在几近黑暗的微光下斟酒笑谈,我可以感觉到我的身后人来人往。可当蜡烛被点燃之后,当若寒的影子被投射到墙面之后,一切倏然停滞。人的目光,聚焦了。
细烛,白墙,四下无光。
有一种讯号,众人见了便失去常态。当女子的侧影初次映射在粗糙墙面,万般娇柔万般诱惑,众人内心深处的欲求,一滴一滴流淌。烛火渐开始跳跃,夸张地跳跃,侧影的曲线亦随之变化、扭张。耳边不时传来动物喉咙深处的粗声嘶喘以及不由自主的牙关颤响,我不知人都在黑暗中变为何种模样。再随后,我已不再听见任何其他的声响,只因我自身深处欲望的声响亦开始回荡于胸腔,越来越响彻;只因我自身目光的锐利皆聚焦于这诱惑的曲线之上,犬牙胀大,撑裂唇角,美食唾手可得。
秉烛,女子影化为羊。人见之,纷纷恢复其本来面目,或为羊,或为兽。那些胆怯弱小的,已隐避于黑幕之下;那些张牙舞爪的,纷纷凑近女子,垂涎欲滴。于是羊的面前,平添一张张彰显无遗的狰狞面孔。
烛火仍在跳跃,黑暗与其仅一面之隔,而我隐于其中,膨胀感随着每一次呼吸而扩张,我的庞大无止无尽。直到,那个至美侧影的回首一眸;直到,那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响起。“呓树。你要看到真相,我给你。”
一言惊醒,原来这绝非幻境。我倏然明白了若寒的所有意思,一个细节便可揭示世界的本来面目,而我的本来面目,是一只兽。我抬眼,烛火下的曲线仍在灵动,那是光影之间仅存的清灵之物,至美而不忍下口。当欲望的诱惑被超越,美便诞生了。
女子秉烛,剪影化羊。那些见到剪影的众人忘却自我,恢复其本来的狰狞面孔,步步相逼。而众人之间,一名男子挺身而出,挡在女子身前,挡在所有的狰狞面孔之前。
那名男子,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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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四章呓树。影羊(三)
他们围了上来,如兽群争食般慌不择食。我的粗暴与残忍亦同时迸发,利爪暴生,一掌拍向最临近的那张狰狞面孔,后者顿时血肉模糊。
可他们持续围上来,喉咙里散发着捕食者饥渴的嘶喘。
他们持续围上来。
男子最终倒在血泊之中,身周还有盛筵的众人。
烛台倒地,烛光奄奄一息。我听到沉重的脚步声,众人跨过我的身躯,扑向他们所渴求的食物,随后脚步声渐远了;最后,我听到血流淌的响声,黑暗蹒跚着自眼角四周攀爬上来,世界正在失去我以为的样子。
夜深,夜市已散。浓重的色彩粒子漂浮着,似一切都有可能由之幻生。一名黑衣女子在深夜空旷大街上大步狂奔,身后,跟着衣冠楚楚却喘息沉重的人,他们以奇怪的姿势追逐着:为首的男子前肢着地手脚并用奔跑着,几乎以一种跌倒的姿势,他的领带箍紧脖颈,白衬衫沾染泥污与血迹,袖扣已不知所踪;他的身后,数名身着长款风衣的老者亦紧紧随之,咆哮声呼啸而过,仰面疾奔;更多人或是双足直立或是四足着地,他们似无法适应自身变化般,不知选取何种姿势前行,频频跌倒,只能望着远去的食物叹息。
它们与女子的间距时而扩大,又时而缩小。忽然,远处的街道深处响起急促蹄声,只一会儿,蹄声便近了。暗影里一辆马车飞驰而来,一双黑眼睛望着腐糜的众人,已燃起复仇的怒火。只见马车上那个瘦小的身影一手凭轼,一手扬起镰刀,只一瞬,白衬衫男子便身首异处,其后姿势诡异的追逐者亦为之一一击碎。身后,女子朝着倒在地上抽搐不止的众人投去最后一眼,终在马车边瘫软倒地。
那只瘦小的声影停下马车,颤巍巍地抱起女子,不胜怜惜地望着女子抓痕累累的脸庞,一步步走上马车,“他们绝不会对你存有半点怜悯,你这又是何苦?”黑眼睛嗔怪道。
女子在她怀里似乎毫无分量,她终于缓缓合上双眼,不知是为疲倦,或是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