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中这遍地都是百年世家的地方来说, 顾家算得上新贵, 如今顾父虽应镇守边关有功, 封了昌平侯,但论出身,顾夕照还是比不得毓妃。
毓妃母家林家是真正的世家勋贵, 先祖也曾位极权臣, 辅助过两代君王,也曾是京中最如日中天的大家族, 到了如今, 虽没了之前的大风光,家中众人,不论世袭的爵位的话, 官位最高的也只是毓妃父亲林文殊,一个从二品的户部侍郎, 但在京中,越是有些年头的世家,越是和京中大家族的关系盘根错杂, 牵一发而动全身,是以一般人轻易不敢得罪。
对于帝王来说, 后宫中的女人都是政治的牺牲品, 帝王的爱, 这些女人无福消受,而他除了给她们锦衣玉食的生活和看似高高在上的尊荣,其他的却是给不了, 片刻的欢愉和温存都是谎言。
说起来,赵瑾待毓妃算是有些好感的,毕竟这个女人生的好看,琴棋书画懂些,淫|词艳舞也懂些,对于男人来说,这样端庄又不失风骚的女人,是有几分吸引人的,至少风花雪月起来,十分放松。
可惜母家贪心太大,赵瑾对其的几分欢心自然是比不过江山的。
然而,毓妃不懂。一个女人,哪里懂那些男人对权力波涛暗涌地追逐,她只以为赵瑾对她的慢慢冷落都是来自另一个女人——夕妃。
为了掩人耳目,顾夕照并不是刚入宫就封了贵妃,她一个江湖长大的姑娘,哪懂这些深宫大院的规矩,入宫后也坐的是冷板凳,赵瑾日日派宫中老嬷嬷教她规矩。
如此过了大半年,直到太医查出她有喜了,这才封了贵妃。当然,这有喜之事自然是幌子,目的就是为了给她日后盛宠的由头。
毓妃当年恨得牙痒痒,这一恨便恨到了今日,原本听到顾夕照要体面地给大行皇帝陪葬,她还有些微微的失落,如今又收到这位昔日的夕贵妃竟然与皇太弟有染,陪葬都不得,而是打入冷宫,只差没笑岔气了,连带着看赵三思这个傻不溜秋的皇太弟都顺眼了几分。
自然,如此大好报|仇的机会,毓妃是不会放过的,确定消息属实之后,她丝毫不顾身边安嬷嬷的劝阻,在她看来,安嬷嬷这个老东西就会杞人忧天,不管那位夕贵妃是陪葬,还是打入冷宫,这后宫的大权至少在短时间内只会在她手里,她还怕谁?
这般一想,她直接一脚将安嬷嬷踹翻在地,带着宫人风风火火地来了长乐宫看热闹。
李忠贤虽然来下了令,但他不来赶人,长乐宫尚且一切从旧,蝉儿脾气暴,开门一见着她,就知晓她不安好心,想让她吃个闭门羹,“贵妃娘娘今日身体抱恙,毓妃娘娘请回吧。”
“你……”
毓妃抬手,示意身旁的宫女锦书不用多言,而是挑着漂亮的丹凤眼,伸手捏着蝉儿的下巴,“贵妃娘娘?这宫中哪还有贵妃娘娘?小蝉儿呀,昔日你给本宫多少脸色看了?本宫大度,看在你家主子宠你的份上,不同你计较,怎么?今日你以为你还能给本宫脸色看?”
蝉儿用力甩了甩头,掰开了她的钳制,就是红着脸守着门,不让她们进来。
“不自量力。”毓妃眼一垂,退后一步,“去,把门给本宫开了。”
她话一落,两个小太监立马上来一把将蝉儿推倒在地,大门应声而开。
“哎哟,蝉儿姑娘可是个姑娘家呢,你们怎么能这么粗鲁了?”毓妃让人搀扶着进了门,看蝉儿摔倒在地,眼中有泪,拿了帕子掩唇,“锦书,去,扶蝉儿姑娘一把。啧啧,这长乐宫很快就树倒猢狲散咯,咱们颐华宫正好缺个倒夜壶的,本宫瞧着蝉儿姑娘就十分合适……”
“毓妃倒是好雅兴。”
“奴婢\\才参见……”不等锦书假意去扶,珠儿扶着顾夕照走了出来,她在后宫积威已久,一听到她的声音,毓妃身边的人就狗腿地想行礼。
“一群没用的东西。”毓妃气得抬手就将身边的小太监推倒在地,“参见什么?”
顾夕照扫了一眼蝉儿,朝一旁的珠儿使了使眼色,珠儿会意,不动声色地过去扶起了蝉儿,见蝉儿无大事,她才看向毓妃,轻声笑了一下,“可见毓妃娘娘当真是训奴有方,这不,一见着人了,就忍不住犯狗腿的毛病……”
毓妃恨得不行,但偏偏找不出反驳的话,抬手就想去打顾夕照,她忍这个夕贵妃忍太久了,如今她身份压了一头,能动手还叨叨什么?
“嗷,疼……”不等她巴掌挥到脸上,顾夕照扬手就捏住了她的手腕,重重一按,毓妃就疼得怂了。
这点疼都受不住,还妄想跟自己动手?欺负这种软脚虾,太没意思了。
顾夕照冷哼了一声,甩了手,毓妃身子趔趄,好在身边的锦书扶地及时,才没摔倒在地。
“顾夕照,你……你放肆。”当着宫人的面,又吃了瘪,毓妃又恨又气,稳住身形,又想找回场子,“你以为你还是昔日的夕贵妃?竟然敢朝本宫动手,你不要命了?”
顾夕照冷眼看着她,“毓妃该不会不懂礼尚往来的道理吧?再敢朝本……我动手,或是动我宫中的人,我照打不误。”
“你敢?”
“你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她行走江湖多年,别说她一个寡妇,就是当年的赵瑾,她也敢打。
“去,顾氏对本宫出言不逊,掌嘴三十。”见身边的宫人犹豫,毓妃气得不行,大骂了几句,宫人才朝顾夕照走去。
长乐宫的宫人立马站了上来,蝉儿站在最前面,“我看今日谁敢掌娘娘的嘴?”
长乐宫的宫人全部都聚了过来,人多势众,毓妃无可奈何,绞着帕子,“执迷不悟。顾夕照,本宫看你到了云阳宫,还能这般诚心如意?”
说罢,碰了一鼻子灰就欲带着人离去。
“且慢。”顾夕照却从宫人里慢慢走了出来,微微抬眼,居高临下的气势压了本就比她矮的毓妃一头,“今日若让毓妃娘娘这般轻易出了长乐宫,往后旁人岂不是以为这长乐宫是人人都能来作践的地方?”
说罢,立马有宫人快步上前把宫门关了。
毓妃惊了一下,“你……顾夕照,你什么意思?”
“只要我在这长乐宫一日,这长乐宫便不是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顾夕照看着大门关进了,这才朝她笑了一下,冷声道:“按照宫中律例,国丧期间,后宫妃嫔不得传召,需在宫中沐浴斋戒,替大行皇帝祈福。今日毓妃不得本宫传召,私自率宫人来本宫宫中撒野。宁嬷嬷,将毓妃和底下宫人全部请去偏殿,请皇太弟亲自定夺。”
“顾夕照,你无权这么做,你如今是废妃,无权管理后宫……”
顾夕照挑眉,却是不搭腔了,任凭宫人将不甘心的毓妃带了下去。
直到听不到毓妃的咒骂声了,静立在一旁的珠儿才皱了皱眉,踟蹰道:“娘娘……咱们这般做,怕是……”
顾夕照垂下眼,“无事。李公公在宫中多年,明知皇太弟这令下的多荒唐,还这般助纣为虐,只怕也是防着毓妃。”说这,顾夕照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再过一炷香时间,你便派人去通知皇太弟和李公公,今日毓妃的所作所为,最好是人越多的时候越好。”
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丧礼暂停,王公大臣用膳的时候。
她如今是无权处置毓妃,但毓妃的把柄不能不抓,以下犯上又如何,总归没有比打发去冷宫更糟糕的结局了。更何况,毓妃在后宫作乱,前朝的林家势必会有些影响,给些难堪和麻烦了,林家的老狐狸才没心思来给那个小傻子添堵了。
再者,她在宫中这么多年,明里暗里得罪的人不知繁多,如今她还没去云阳宫,毓妃就这般堂而皇之地来找茬了,她若是任她作践了,往后在冷宫不知还要应付多少人的作践。
太麻烦。
她就是要借毓妃之事让众人明白,即便她被打入冷宫了,也是她们得罪不起的人。
“如此,娘娘去冷宫的事,怕是很快就人尽皆知了……”
“这不过是早晚的事。要不是李公公有心替咱们遮掩一番,又是在宫中都忙着大行皇帝丧礼的事,你以为毓妃今天才来?”顾夕照顿了顿,又笑了起来,“毓妃平素做事谨慎,今日却是如此沉不住气,想必心中对我,是积怨已深。不过,如此也好,她这犯的虽不是大罪,但也够她消停一段时日了。”
珠儿看了顾夕照一眼,心中甚是微妙,她原以为她家贵妃烈性的女子,定是不屑这般去冷宫求生的,如今看人这般想得开,一面放下心来,一面又生怕自家贵妃是真对那位皇太弟存了些不该的心思,再一想到对那位皇太弟的照顾和蝉儿时常在她耳边念叨的那些话,她越想越觉得自家娘娘怕是真和那位皇太弟有些不清不楚。
珠儿不做声,顾夕照睨了她一眼,见她脸色忽明忽暗,有些诧异,“你这是怎么了?”
“没……”珠儿仓皇别过头,摇了摇头,又咬了咬牙,踟蹰道:“娘娘对皇太弟是当真好,什么事儿都替她考虑周全。”
说者有心,听者更加有心了,顾夕照神色微赧,话却说得大义凛然:“我亲眼看着皇上一点点创下如今的世道,皇太弟年幼,继位得仓促,能扶一把便扶一把,也不枉皇上宠了我这么些年。”
听她如是说,珠儿松了一口气,“娘娘说得是。”
顾夕照睨了她一眼,也松了口气,主仆俩都不再多说。
末时,宫中的祭奠和午门的丧礼杠演都要暂停一个时辰,供用膳和短暂的休憩。
珠儿按照顾夕照吩咐的,末时便派宫中一个机灵一点的小太监去将毓妃来长乐宫闹事的事报告给了赵三思和李忠贤。
李忠贤作为内务府的大总管,只能得空来赵三思身边服侍片刻,当时听闻此消息时,正在催促着尚衣局加紧改制孝服,忙问传话的太监,这事赵三思是否知情,一听说赵三思知情后,什么都顾不得交代了,一面派人去往长宁宫的宫道上拦人,一面直往承乾殿而去。
“干爹,皇太弟知晓了此事,您为何这么着急?”小六子跟着他一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就到了承乾殿了,暗暗松了口气,实在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疑惑。
小六子受李忠贤看重,李忠贤一心想把他培养成下一个自己,这些日子便一直将他带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