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小皇帝年岁小, 内敛害羞, 又怕宫人非议小皇帝到了如今还是一只童子鸡, 惹人笑话,李忠贤把人送过去时,特地做得隐晦了些, 就连贴身伺候赵三思的花容和云裳都没有事先通知。
直到赵三思准备回寝殿准备歇息了, 李忠贤才朝她们两姐妹委婉地点了点:“皇上今晚有人伺候,你们替人更衣了, 皇上要是无事, 你们快些出来,在殿外候着就行了,明白吗?”
有人伺候?
花容心思深, 一直牢记着赵三思的身份,闻言, 壮着胆子问了问,“奴婢多嘴一句,不知那人是谁?”怕惹了李忠贤不快, 她又急忙补充道:“公公也知道,皇上一向是不喜欢人贴身伺候的。”
经花容这么一提醒, 李忠贤倒是犹豫了一下, 但想起这床上伺候和平素跟在身侧伺候不是一回事, 琢磨了一下,低声道:“这人是丞相安排的,总归不会害皇上, 你们莫要多心。对了,之前放在暗格里的书,你们可提醒皇上看了?”
花容垂眸,不管是丞相还是眼前的太监总管,都不是她能得罪得起的人,心底虽有担忧,但想到赵三思对自己的身份,在外人面前也素来十个谨慎的性子,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多说了,“奴婢提醒皇上了的。”
花容和云裳并不知他放在暗格了的是什么书,见他特地放在暗格,以为是什么涉及皇室秘闻的书籍,她们作为婢女,自然是不敢去私自翻看的。
李忠贤放心了,余光瞥见赵三思合上了手中的书籍,也就不和花容两姐妹多说了,只是又小心叮嘱了两句,才让人去伺候。
丝毫没有察觉到今夜自己的龙床上有什么的赵三思,回寝殿的途中还在边打着呵欠边小声背诵今日太傅安排的内容,进了殿没背完,还特地坐在椅子上喝了杯茶,背完了才让宫人端着洗漱用品鱼贯而入。
自打中秋过了之后,天气就有些阴蒙了,今日本就是个阴雨天气,殿内虽点了油灯,但始终没有人注意到内殿的龙床上多了一个人。
直到花容和云裳将其余的宫人打发走了,进了内殿伺候赵三思更衣,云裳无意间瞥见了用红绸裹着像蝉蛹一样的那美人时,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皇……”
“云裳,这突然是……”花容在一旁注意到她的失态,正欲训斥,结果也顺着她的眼神看到了龙床上的人,再想起方才李忠贤说的话来,她脑子嗡地炸开了,再回头看一眼刚换上中衣的赵三思,她深吸了一口气,朝云裳低声道:“立刻,马上去长乐宫通知贵妃……”
原本背书背的头昏脑胀只想睡觉的赵三思,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揉了揉眼睛,一眼就扫到了自己龙床上的人,整个人先是一懵,随即整个人像吓傻了似的,几次张嘴才出声,“有……有刺客……”
“皇上不怕不怕……”云裳也知晓事情的紧急,已经跑出去了,花容一边安慰她,一边帮她把外袍胡乱穿上,“皇上要是信奴婢,现在就什么都不要出声。”
与此同时,床上的美人也被眼前的情景吓傻了,没有人告诉过她,她来伺候的皇帝是个女儿身,小皇帝那被裹布束紧的胸在她脑海里仿佛是挥之不去了似的,直到花容朝她走近了,她才回过神来,想起身跪下,奈何红绸把她裹得像个蝉蛹似的,她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仓皇道:“奴婢什么都没看到……”
“那便是看到了。”花容在殿内左右看了看,一时情急,什么利器都找不到,只能扯了用来束帘布的缎带,紧紧地围在了她脖子上。
花容没有用力,但那扬州美人却急的眼泪都出来了,“皇上饶命,奴婢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奴婢只是听从丞相和李总管的安排,来给皇上侍寝的……奴婢……”
“闭嘴。”花容瞧了外面一眼,厉声打断了她。
赵三思看了那个扬州美人一眼,直到此刻,她才认出眼前这个女子就是白日里给她说书的那个女子,“花容……”
“皇上。”花容忙回头看向她。
“她知道我的身份了,是不是……”赵三思声音有些飘忽,从前母妃告诉她,她女儿身的秘密要跟随她自己带入坟墓,不然,就是她不得好死。这些年来,唯有那次在贵妃面前,才置之死地而后生地主动坦白了自己的身份,除此之外,也只有在花容和云裳这两个和贵妃签了死契的两个宫人面前,她才敢放松一些。
“皇上不要怕。”花容的声音也有些发颤,眼下的情况始料未及,她其实也不知如何是好,但明白一点,眼前知晓了小皇帝身份的女子今日不能出寝宫。
扬州美人自己也吓破了胆,克制不住地哭泣起来,“皇上饶了奴婢吧……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是李总管交代,皇上还不懂男女之事,特地让奴婢学了规矩,今日来伺候皇上的……”
赵三思垂着头,手脚发颤,她握紧了手,还是发颤,于是干脆坐在了地上。良久,她才朝花容道:“让她先穿上衣服……”
花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但扯着缎带的手只松了一只,双眼紧紧盯着扬州美人,“你要是敢乱来,我就勒死你。”
扬州美人使劲摇头。
花容这才警惕地看着她,另一手帮她把裹在身上的红绸解开,见她手一动,立马双手勒住手中的缎带。
“姐……姐……饶命……”扬州美人顿时不敢乱动了。
花容此时头上也紧张出了汗,又不敢朝外叫人过来帮忙,四下看了看,快速把她身上的红绸扯了,见她身上不着一物,唯有手中有支箫,让她把箫扔了,扬州美人立马照做,见她乖巧,花容才又把红绸遮在了她身上,稍稍偏头看了一眼赵三思,“皇上,殿中没有女子衣服,还是等夫人过来。”
赵三思舔了舔因紧张而发干的唇,点了点头,又起身走到了龙床边,在看到那扬州美人没遮住的双腿时,她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登基那晚喝醉之后做得梦来:
“皇上今儿要谁侍寝?桃花儿这□□最好,杏花儿这胸儿最软,梅花儿虽最清冷,但一双腿儿跟仙儿似的,还有……”
“我都不喜欢,都不喜欢,只喜欢贵妃的腿儿,也只喜欢贵妃的胸儿……”
梦中的话恍若惊雷响在耳侧,她攥了攥手指,看着一脸泪痕的扬州美人,“你方才说,丞相和李公公让你来做什么?”
那美人一愣,随即赶紧答道:“侍寝。”
赵三思:“什么……是侍寝?”
什么是……侍寝?
那美人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眼泪都惊得挂在了睫毛上,好半晌才仓皇垂下头来,一副羞于启齿的模样,“就……就是和皇上做那等事……”
赵三思依旧看着她,“那等事是什么事?”
“是……男人和女人合欢……”更多的,扬州美人却是解释不出来了,花容在一旁也听懂了,她动了动唇,可也不知如何开口。
殿内忽而就安静了下来,隔了片刻,赵三思才闭了闭眼,轻声问:“两个女子也能做那等事吗?”
扬州美人头低得更低了,声如蚊呐,“也……是能的。”
赵三思后退了一步,心底那层被迷雾遮掩的角落终于迷雾散尽了。
想娶贵妃的喜欢,原来是想让贵妃侍寝的喜欢。
那些依赖和信任,那些想念和靠近,是喜欢,是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喜欢。
“皇上……”花容被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吓了一跳,但也不敢对这不着一物的人放松警惕。
“嗯?”赵三思闻声,抬眸看了她一眼。
花容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又出声安慰道:“您不要怕。夫人总会有主意的。”
赵三思摇了摇头,想到什么又点了点头。她深吸了一口气,又走到了扬州美人面前,扬州美人的眼泪一直没有干过,可这梨花一枝春带雨的模样,对压根就不懂怜香惜玉的赵三思来说,勾不起丁点的恻隐之心。“丞相和李公公还同你说了什么?”
扬州美人也不敢看她,更加不敢乱动,干巴巴的唇瓣动了许久才嗫嚅道:“丞相只说让奴婢好生伺候皇上,最好……最好能让皇上初次尝欢,就能明白这鱼|水之欢的妙处,到时皇上……同意选秀了,奴婢往后也定会是半个主子。李总管……他……也是如是说的,还……还说皇上夸奴婢……箫吹得好,让奴婢……放得开些,多弄些花样……”
听得一知半解的赵三思脸微微红了红,习惯性地板着脸清了清嗓子,“就这样?”
“就……就这些。”
赵三思要是还想不明白蔡隽和李忠贤打得什么主意,那她当真是傻了,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两人为了逼她选秀,竟然会背着她把人安排到床上来。
在这短暂的时间内,赵三思一下明白的事情太多了,脑子里轰隆轰隆地有些难受,她看了还在垂泪的扬州美人一眼,想起了晚膳时同李忠贤的一番话来,说到底,今日这人遭此横祸,也是因她夸人箫耍得好。
然而,她的女子身份也不能泄漏出去。
扬州美人仿佛也察觉到了什么,丝毫不顾花容束在她脖子上的缎带,挣扎着从床上滚了下来,赤|身|裸|体地趴跪在赵三思面前,即使脸憋的通红了,依旧艰难道:“今日之事,奴婢……半个字都不会说出去……奴婢也愿意留在宫中当牛做马伺候皇上,求皇上……求皇上饶奴婢一命……”
赵三思眼睛发涩,她咬着唇瓣,许久都没有发声。
扬州美人求了许久,见她始终不出声,仿佛知晓自己的结局了,捧着脸哭了起来。
花容见状有些不忍,但也只是别过头。
一时间,殿内安静地只剩下烛灯垂泪的“哔啵”声,以及那扬州美人被挤在喉咙里的哭声。
而外间,李忠贤一直在殿外等候着,花容跑出去的时候扯了个谎,他并不知里面出了什么事,瞧着那美人没出来,他又隐约能听见些动静,便以为这事儿成了,只是花容也迟迟不见出来,他在心里暗恼花容是个不知趣的。
直到看到云裳带着顾夕照过来了,他这才有些慌了,这种心理有些像自家少爷在外与人私会,被正牌少奶奶给抓包了的那种着急,也顾不得再打探殿内的情况,忙上去打了招呼,“顾夫人,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顾夕照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李忠贤心头一颤,犹豫了一下,还是赶紧退到了一边。
顾夕照再不看他,径直朝赵三思的寝殿走去,到了正门口,又回头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李忠贤,“今日谁敢踏入皇上寝宫一步,本宫便杀谁。”
李忠贤被她这慑人的气势吓到了,还来不及多想,顾夕照又冷冷道:“公公是聪明人,知晓我今日过来的目的,若是不想明日牵连甚广,公公最好现在就派人去请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