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谦益、汪汝淳、凌濛初、阮大铖四人约莫谈论了半个时辰。
总之,眼下江南落实战时新政的各方面都已经顺利推进,钱谦益的心情也颇为愉悦。
几人又闲聊几句之后,钱谦益对阮大铖问起昨天杨文骢父子,可有为婚约之事上门?
阮大铖点点头,道:“他们来之前,想必先去了牧斋公那里?”
钱谦益道:“确实来过,还想请我说合,被我拒了。”
阮大铖叹道:“若论我和龙友的关系,便是答应也没什么?只是我看龙友这儿子,太过势利。我阮家岂是呼之即去,招之即来?若是如此,但就未免自甘轻贱了。”
钱谦益唔了一声,问道:“那令爱是什么意思?”
阮大铖微笑道:“小女态度比我还激烈,我还说得委婉,昨天小女却是自己出来,把那杨作霖痛骂了一顿,说得他掩面羞愧而去。连龙友也尴尬万分。”
钱谦益抚掌笑道:“令爱真是烈性,只怕寻常文弱书生,当真匹配不上。”
阮大铖叹道:“正是如此,我从小教她读书作文,她自己还练武,心气甚高,平时也常男装出游。我也觉得她有些太野了。只怕不太好找婆家”
钱谦益眉毛一扬道:
“那吾来做一回月老,给令爱推荐一位良配,不知圆海以为如何?”
阮大铖道:
“不知牧斋为谁作伐。”
钱谦益道:
“说来这位,也不辱没令爱。是当今锦衣卫掌印左都督阎丽亨,圣上亲自提拔的俊才,正当青春,正是择配之时。相貌人品才能自然更无须多说。”
阮大铖听到是阎应元,却犹豫起来,踌躇道:
“这……”
汪汝淳道:
“莫非圆海公对阎都督这等女婿还不满意?”
阮大铖苦笑道:
“哪里?只是阎都督身份太过显赫,小女只怕高攀不起。”
钱谦益见他神态,略一思忖,便猜出他在担心什么了。
点点头,捻着胡须道:
“圆海莫非是担心与锦衣卫掌印联姻,太过引人瞩目,对圆海将来的仕途有妨碍”
阮大铖的顾虑被钱谦益一语道破,只得道:
“知我者,牧斋公也!”
钱谦益说道:
“圆海有此顾虑倒也有理。那罪阁钱龙锡与原来的锦衣卫南镇抚司指挥徐本高联姻,确实也招人议论。不过以鄙人之见,圆海剧作上才华不输于汤临川。何必眷恋官场?如今圣上推行战时新政,所用之人,也都得宜。也不缺圆海一个。做官只是一时,文坛留名,却可以垂于千古。”
阮大铖见钱谦益竟然直截了当劝他不要再去做官。
虽然说他剧作才华不下于汤显祖,这等赞美,他听了也很舒服。
但是他阮大铖也是在仕途上有野心有抱负之人,自觉政事军事上的才能也超出凡庸,岂是自甘平庸,老于田下之辈。
他这段时间,如此费心卖力替钱谦益出谋划策,包括推荐人才,当然不是想做钱谦益的幕僚,也不是单纯报恩。
而是希望由此能让钱谦益见识他的才能,好向皇帝推荐他。
却不料,钱谦益反而劝他打消了继续做官之念。
他脸上顿时显出不悦之色。
钱谦益看阮大铖表情有些不快,也知道自己说得未免太过直白。
一旁的凌濛初见谈话气氛有些尴尬,连忙打圆场道:
“圆海公不要误会牧斋公的意思。如今推行战时新政,一切措施都只是围绕扫灭建虏而发。大政方略都已定。圆海公便是出仕,做得再好,将来在史书上,也不过冠以循吏之名,有何光彩?圆海公的抱负不说和管仲孔明相比,至少也当如神庙初的张太岳,不妨先闲居几年,等建虏被灭之后,再展宏图。”
阮大铖听得凌濛初,这么一说,想了也想,觉得倒也确实有些道理。
现在出仕,做得再好,其实也就是一个执行工具。
阁臣里已经有了陈仁锡、徐光启、温体仁这等能人了。
自己勉强挤进去,意思也不大。
他正沉吟间,从堂后忽然走出一女,说道:
“父亲,凌伯伯说得有理。”
钱谦益定睛一看,此女却正是阮大铖的女儿阮丽珍,他向阮大铖笑道:
“当日,我登门想见令爱,令爱拒不相见。今日却自己出来了。”
阮大铖连忙道:‘我这女儿任性惯了,牧斋勿怪。’
一边叫阮丽珍向钱谦益赔礼。
阮丽珍向钱谦益微微屈膝,道了一个万福礼。
钱谦益看向阮大铖,说道:
“令爱想必一直在后面听我等谈话,她这出来,意思可是极明了。圆海何不成全了她。?”
阮大铖自然明白钱谦益的意思。
阮丽珍既然见过阎应元,想必对阎应元也非常欣赏,倾慕有加,也起了许身之意。
刚才听到谈话,见阮大铖有意拒绝,心情难免急了。
现在听见凌濛初的说法,就出来劝他接受了。
阮大铖摇头叹气,用手指着阮丽珍,说道:
“我这好女儿,为了找个好夫婿,连爹爹的仕途都不管了。”
阮丽珍却嘴巴一撇道:
“父亲,话不是这么说,世事无常。与锦衣卫掌印结亲,也未必就一定于仕途有碍。若爹爹果没官运,不结亲这仕途也未见得好。若是有官运,结了亲,说不定将来反有助益。”
阮大铖仔细一想,似乎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便点点头:“也罢也罢。那就让牧斋公作伐成了吧。”
钱谦益见自己做媒成功,也心中欢喜,说道:
“阎都督是圣上亲自提拔,他的婚事自然还要奏请圣上。倒是圣上亲自赐婚,圆海,这荣耀可不比进内阁差多少。”
阮大铖却叹了口气,他心中想的可不是靠裙带关系获得什么荣耀,而是凭自己的本事治国。
当初和东林关系弄糟了,名声全毁。
眼看现转机来,却又来这一出。
也不知道这钱牧斋究竟是安的什么心?
究竟是单纯做媒呢,还是借此少一个官场竞争对手。
可说起来,自己现在应该是他的盟友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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