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终究太过年幼控制不住情绪,有回在家被父亲训的狠了,跪了两个时辰,浑身不舒服,进宫伴读又被先生斥责骄矜自满,罚站一堂课。午时便在宫内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池子边躲着哭。”
如今说起这些荣舒堂十分坦然,人还是那副累狠了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披着一条被子,语气里有几分怀念道:
“那日真是又疼又饿又委屈,还不敢哭出声让人发现,怕丢面子。脑子昏昏沉沉的,不知怎的就失足掉进了脚下的池子。当时特意选的偏僻地儿,差点以为就成了我的埋骨地。
你还记得有段时间宫里传言,五殿下喜欢到处挖坑种银子,希望秋天能结出更多银子给她花用的事吧?那次若不是巧遇五殿下趁着四下无人溜去小镜湖种银子,发现了我,你真就没大哥了。”
想起那些,荣舒堂眉宇间似是化开了般。
当时他都快没意识了,甚至连绝望都生不出,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
五公主不知打哪儿弄了根宫女们平日沾知了猴的棍子伸过来,力度和方向没控制好,直接狠狠戳在他后脑勺上,让他混沌的意识当场清醒大半儿。
那会儿他没多余的精力注意来人是谁,只听有道声音气急败坏的喊他抓住棍子,他下意识照做,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猛用力。
结果可想而知,就五公主那小身板儿,直接被他拽下水。
好在五公主反应快,落水的第一时间死死抱住旁边的石柱子,手脚并用攀在上头,气的大骂他没用,还不忘牢牢拽住木棍儿,叫他自己顺着爬。
最后他们两在水镜池里折腾了快小半个时辰,筋疲力竭之际狼狈的爬上岸。等缓过劲儿,五公主不敢让贤妃娘娘知道她又偷跑出来种银子,他不敢让父亲知道为了功课之事差点儿闯出大祸。
于是两人顺势在地上滚了几圈,又在对方身上踩了脚印,出去就臭着脸告诉大家他们两打架了。听荣舒堂说完,舒朗表示这事他有印象。
听闻当时太子亲自出面调节,才勉强说服两人握手言和。但回家后荣桥还是因此责骂荣舒堂行事肆意,不顾大局,在皇宫内和公主动手,简直无法无天,罚荣舒堂跪了两个时辰祠堂。
那时舒朗和大哥的关系还很融洽,为此偷偷掉了几滴泪,背地里没少骂荣桥坏话。偷偷给大哥送软垫,送吃食。
大哥便搂着他,低声跟他商议:
“打明日起,我要偷偷和福管家学奇技,守光你也跟着一道儿学吧。”
奇技,便是游泳。在当下,游泳属于一项军事技能,在北方除了有过水师经验的老兵,甚少有人会。刚好福管家据说早年是从水师因伤退下来的。
想起这些,舒朗给身后垫了个枕头,确保靠的更舒服,缓缓道:
“大哥你说当时五殿下几岁?”
荣舒堂知道弟弟想明白了,大大方方道:“七岁。”
舒朗这会儿是真的思路畅通了,他想起上次在千佛寺,五公主拿出佛牌时说的话,问荣舒堂:
“所以后来五公主陆陆续续病了一年不见好,传闻陛下求了国师,国师赠了她佛牌后才好转,有你的原因?所以那一年你特别殷勤的陪我一起在小佛堂跪经,根本不是兄友弟恭,而是为她祈福!枉我感动了那么久,好东西全让给你先挑!”
荣舒堂面上看不出丝毫被戳穿的尴尬,选择性回答:
“我当时也以为她生病是因救我落水所致,但后来五殿下告诉我跟那没关系,叫我不必成日摆出个死人脸,让她看了晦气。我是不信的,可你知道,五殿下她从不说谎。”
舒朗纳闷儿,这话大哥不是第一次说了:“你怎知五殿下从不说谎?”
荣舒堂显然至今依然觉得很玄幻,迟疑道:
“她说过,她被烦人鬼盯上了,说谎会变丑。”
当时荣舒堂以为是五公主在安慰他,肯定是不信的。于是病才好,身体还很虚弱的五公主当着他面儿,表情麻木的跟他说:
“我觉得你落水的样子特洒脱,喊我救命时特勇敢,往我身上踩脚印时特招人稀罕,我一点儿都没嫌弃过你没出息,你是太子哥哥伴读里唯一没有偷偷躲起来哭的好儿郎!”
然后他就眼睁睁瞧着五公主虽然哪哪儿都没变,但感觉就是比一刻钟前黯淡了许多。
像是明珠在他面前被蒙上了尘。
他吓坏了。
五公主见他慌手慌脚,嫌弃的翻个白眼儿,非常淡定的告诉他:
“其实我并不在意美一点还是丑一点,因为我是父皇和贤妃的女儿,外家是合水侯,即便貌若无盐也没人敢说出来惹我不开心,这烦人鬼也就这点能耐了。
但我若忽美忽丑,可能会被人当成妖怪,叫国师给捉去度化,我最烦听大和尚念经了,太磨人。所以我要一直保持美貌,不叫其他人发现端倪。”
八岁的五公主继承了贤妃的美貌,有过之无不及,已经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
病了一场后好似将她性子里的天真烂漫一并给病没了,除了在荣舒堂跟前还显露几分本性外,外人眼里,她沉着又冷静,看着冷冷清清一人,很不好接近。
荣舒堂说的很含糊,纠结道:
“总之,殿下她认为多说多错,所以在外头能不说话就不说,要说也只说真话。”
万一,一句假话出去,当着别人的面儿变丑,不被人当妖怪都说不过去。
这件事过于离奇,以至于荣舒堂在后来的很多年里都在怀疑,那日是五殿下使了什么障眼法哄他玩儿的。毕竟当时他才十二岁,对害的五公主病了一年差点儿救不回来一事充满了愧疚,有种五公主说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他也能立即点头的盲目。
“你不信也很正常。”
舒朗嘴角抽搐:“不,我信。”
不过五公主对玛丽苏系统的定义,他是真没想到。
烦人鬼吗?
真是让他忍不住想笑。
但他有件事不是很明白:“这种事难道不应该保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