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怨恨(1 / 1)

二人走了大概两天,路上不妨遇见些逃难的流民。

杜凝虽然平时冷冰冰的,可到底是心善,见到太过凄惨的难民定会施舍一些东西,付文听也算是了解他,想来也劝不动杜凝,就干脆驾车带着他绕远路躲开聚堆的难民。

他们就这样兜兜转转来到了周国城郊的一家小客栈。

付文听先下了马车,向店家要了两间不错的房,又将二人的行囊搬了上去,等一切安排妥帖,这才将杜凝引下了车。

杜凝全身上下蒙的严严实实,加上他身材高挑,很难不让人以为是位高冷神秘的女子。

连杜凝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麻烦小师弟,但付文听忙着安排,倒是乐在其中。

在无雁峰的这几年付文听改变确实不小。杜凝这么想着,忽然有些莫名的酸涩涌上心头。

明明当年的事并非自己的过错,自己什么都没做就莫名其妙被讨厌了,同现在一样,面对谭书匀自己也是不讨人喜欢的一个。

他是时不时也会羡慕小师弟的机敏和聪慧,他当然也想要成为那种左右逢源的聪明人,可偏偏他太迟钝,太愚笨又太胆小了。

等到付文听忙完已经是傍晚了,两人点了些小菜在房里坐着。

二人相顾无言,杜凝只得一个劲给付文听夹菜,来缓解尴尬的气氛。等到付文听碗里的饭菜堆成了一小摞,杜凝依然没有要停手的打算。

付文听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然后突然抬起胳膊顺势握住了杜凝拿筷子的手。

他的力道不轻,杜凝被扯的转过了身子,迫于无奈与付文听四目相对。大概是付文听的眼神有些太过直白,杜凝被他盯地有些不好意思。

“师兄,你不必这样。”付文听薄唇一开一合说出了让杜凝听不太懂的话。

“不必怎样?”杜凝反问到。

付文听只是盯着杜凝,不再言语,但握住杜凝的手却紧了几分。

半晌,付文听才开口说:“师兄,你不在的这几年我很想你。”他握住杜凝的手又紧了几分。

付文听突如其来的改变还未让杜凝适应,他的这句话算是彻底触到了杜凝心底柔软的部分。

杜凝皱了皱眉头,然后结结巴巴道:“真的吗,我,我还以为你…你会……很讨厌我,其实我当年我没有……”

“师兄不必多言,那时是我太过年少,你不必纠结这些,天色已晚,舟车劳顿,师兄快吃点东西去沐浴休息吧。”

付文听终于松开了杜凝的手,迎面对上杜凝无比真挚炽热的目光。那目光灼的他胸口发麻,付文听借口借口离开,顺势背过身,避开了杜凝那太过扎眼的目光。

那是他最嫉恨的目光,而现在自己不过说两句好话哄骗一下,便轻而易举的拥有了那束这么多年来从没有在他身上停留的目光。

付文听背过身准备离开,心里忍不住发笑:果然,傻子就是好骗。

付文听讨厌死了杜凝,他讨厌师尊一直偏向杜凝。从前他在背后没少给杜凝使绊子,但杜凝是个没心眼的,从不同他计较。

直到付文听伤了人被罚去了无雁峰,杜凝都没来看过他,甚至都没有和他说些什么。

付文听就是恨,他恨杜凝没有心,恨杜凝不分给他半点眼神,现在却在这假惺惺的装模作样,他恨杜凝天赋异禀被宗门重视,明明他不过是个傻子而已……

这么些年过去了,杜凝还是那个没有长进的二愣子,别人说什么他都相信,随便一个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引起他的注意,却唯独对他这个同门师弟不冷不热。他在杜凝眼里甚至比不上几个流民重要。

付文听就这么怨了杜凝好多年,直到从无雁峰出来,他对杜凝强烈的情感依旧不减。

于是他计划报复杜凝,先取得杜凝的信任,让他依赖自己,接着再忽冷忽热疏远他,羞辱他,唾弃他,打击他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回到房中,付文听的手中还残留着那人的余温。

杜凝的手常年握剑,不免有些老茧,可就是那样一双苍白、温暖,付文听已经见过无数次的手,当他握上去时还是会忍不住想要颤抖。

此时此刻,在付文听的隔壁,杜凝正沉浸在刚刚小师弟给自己带来的震撼中久久不能自拔。

他愣了好一会,想起应该先沐浴更衣才是。

杜凝久居悟月宗,大多浸泡寒潭,不太了解世俗界沐浴的规矩,便草草接了冷水打算洁身。

他们入住这家客栈属实有些简陋,沐浴隔断摇摇欲坠,年久失修,窗户更是补了又补,早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杜凝褪去衣衫,将整个身体浸泡在冷水中,开始闭目养神。

自打他入了宗门,这十几年来再也没有下过山。对于世俗界的印象也渐渐模糊不清,此次下山与其说是对小师弟的历练,倒不如说是对他的试炼。

他深居简出,不常与人交流,自然也缺乏基本的生活常识,自己一个人下山怕是活不过三天。

不管怎么说,付文听在他心中始终是个年少轻狂的熊孩子,现如今他和小师弟的误会已经解除,自己作为兄长应该主动示好才是。

杜凝在冷水中沐浴了一会儿,起身准备更衣时,才发现自己竟没有将新衣服拿进来。

夜里多封风,实在有些凉,杜凝只得将外袍披在身上,再出去寻些干净的衣物。

杜凝虽然是个练剑的修士,可并不怎么出门,就连练剑都是在山洞里学习。悟月宗十八峰各有各的修炼体系,严禁弟子私下修炼,大概因为杜凝是首席大弟子,所以门派长老对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杜凝习剑,深知剑心即我心这一道理。

宗门统一的修炼体系是不错,可要想有所突破,仅仅是按照成套的体系来修炼是远远不够的。

私下里,杜凝都会找个隐秘的山林或者洞穴偷偷琢磨剑意,说他不见天日不足为过。

长此以往,杜凝本就暖白的肌肤更加白皙,甚至透出几分不健康的雪色。

可杜凝的脸并非雪白,他曾经嫌弃自己长相过于柔弱,便去药峰求了几味药,让自己的脸色维持住一个阳光健康的颜色。

杜凝蹲在墙角翻着行李,心想自己着为何会没有带换洗的贴身衣物。

突然,杜凝敏锐的察觉有人在他的房门外徘徊。他小心翼翼靠近房门,正打算一探究竟。

可门外的人似乎也察觉到杜凝的存在,于是突然推门而入。

所幸杜凝反应机敏,三下五除二便擒住了那私自闯入的贼人。

还未等杜凝看清那贼人的脸,那人就先发出了几声惨叫。杜凝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不正是当时送他们下山的谭书匀吗。

杜凝忙不迭将擒住的人松开,谭书匀脚下没了支力点,顺势向前倒去。幸好杜凝眼疾手快,将他整一个抱住,这才免了谭书匀的皮肉之苦。

等到谭书匀站稳了脚跟,看清擒他的人是杜凝后,眼泪便如泉水顺着那双桃花眼涌了出来。

“你这人,干嘛…干嘛打我啊,”谭书匀站在一旁,边抹眼泪边呜咽道,

“你,你这人太过分了,随便动手打人,还不道歉,我好讨厌你哇…”

杜凝正处在蒙圈的状态,这时门外响起了付文听的声音:“师兄,你没事吧,我刚才听到你这儿好像有什么动静,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

大概听到付文听的声音,谭书匀那小子瞬间不吱声了。瞪着一双哭红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望向杜凝,然后伸出手指放在嘴巴上示意杜凝嘘声。

杜凝反应了一会儿,在付文听的催促声中生硬地回答道:“我…我没事,师弟不必挂念,早些休息吧。”

付文听应了声,深深地看了一眼杜凝的房门,随后便转身离去。

等感知到付文听走远了后,杜凝这才将委屈巴巴的谭书匀扶到凳上。可这位“大小姐”却不领情,他两首抱胸,忿忿的看着杜凝。

杜凝正在思索着应该同他说些什么,但他仅与谭书匀见过两面,实在做不到先提起话题。

杜凝一副纠结的模样,但在谭书匀眼中那就是杜凝不想和他说话的表现。

谭书匀是谭家最小的儿子,也是嫡出的

付文听对杜凝的感情是复杂的,杜凝又何尝不是呢。

纵使当时的仁慈给自己带来了不少麻烦,可杜凝还是不后悔为付文听求情。或许在某种意义上,这个老是捉弄自己的师弟早已经成为他不可或缺的家人了。所以当谭家小爷央求他帮忙照看付文听时,他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在他心里,付文听是晚辈,他理应承担起照顾晚辈的责任。

作为师兄,作为悟月宗的亲传大弟子,杜凝一直以来都异常刻苦。他不擅交际,应付不来各种流水般的会席,,左右逢源更是妄想。但小师弟与他不同,付文听身边有那么多朋友,甚至不乏谭家小少爷这样热烈的追求者。

杜凝也想过拥有朋友,可全师门上下除了当初的程远,所有人对他都是恨不得绕道而行。

后来因为自己让程远遭了罪,师门上下对杜凝的态度也愈发微妙。杜凝是个很难察觉他人心思的人,大概是人们的行为过于异常,才叫杜凝察觉出几分不对。

杜凝自小遭受的冷眼多了,这些背后的窃窃私语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

可偶尔他也会心生神往,倘若自己可以像正常人那样有朋友该多么好……

转眼便是次日清早,付文听称得上是一夜未眠。

杜凝起的时候,付文听正拖着眼下的两兜青黑,神色不明的盯着他。

杜凝对他的行为视若无睹,非常坦荡的对小师弟说:师弟你休息好了吗,咱们快些启程,早日入京也好方便些。”

付文听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他舟车劳顿不说,又主动担当杜凝的苦力,虽有仙术傍身,却难免心力憔悴。

杜凝见对方一言不发,便非常“实相”地回到自己的房里整理起来,留下付文听独自生闷气。

这边杜凝刚回到房里,耳边便传来了那位谭家小少爷的“呼唤”。

小少爷先是和他抱怨这里的环境多么恶劣,食物有多么难吃;又是和他诉苦自己对付文听无处安放的崇拜与思念。

“我在你屋子里等了好久都没见你回来,结果你居然留宿在了付兄的房里!哼,看来你们师兄弟之间的关系也并非传闻中那么岌岌可危嘛。

对了,付兄有没有和你提关于我的事情啊……”

杜凝还是头一次见到像谭书匀这么能叽叽喳喳的人。师门里的人大多克己又守礼,而且又极少有人待见杜凝,这么能聊天的人杜凝是在稀奇。

于是出于对晚辈的尊重和爱护,杜凝几乎对谭书匀的每一句话都有回应。

杜凝这般迟钝的人,难得他却理解谭小少爷的幼稚。生于富贵人家的孩子,必定娇贵些,这还是杜凝从书上看到的。二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谭书匀是个标准的话唠,只要对方给个回复,他自己就能接个话茬出来。

“看来你也不像传闻中说的那么可恶啊。”谭小少爷又一次感慨。

“传闻中吗,传闻中我是什么样子?”杜凝有些好奇。

“哎呀,那些都是空穴来风,你不用听他们的,总而言之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倘若以后再有人在背后妄言,我定会替你出头的。”

其实真正论起来,杜凝呆在侯府的日子不过七八年。自从被师傅选中成为亲传弟子后,杜凝便一直呆在山上。

倒不是杜凝没有想过要下山看看,纵然宗门对内门弟子管控严苛,仍然有不是人会偷偷溜下山去。杜凝的师傅手眼通天,对那些不相干的人基本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师傅说偷偷下山是为脱俗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杜凝身为大弟子应该以身作则。

师傅还经常说,杜凝他是个老实的孩子,又不善言辞,一直呆在山上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如此种种,杜凝渐渐也就断了下山的念头。

第二天一早,杜凝和付文听便驾车离开了客栈。大抵是因为昨夜那位谭家小少爷的骚扰,杜凝今天的精神一直不太好,上了马车便开始有些困倦。

杜凝昏昏欲睡,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当杜凝像窗外探去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周国的京都城,此时此刻正拿着文牒准备进城呢。

在杜凝上山后的十多年里,人间也在不停发展,虽然世有仙人,但修仙者通常不会参与世俗界的纷争,对凡间的影响也并不大,世俗界大多数人还按部就班,只有少部分凡人怀揣着长生不老、荣华不尽的心思,狂热地痴迷修仙。周国凭借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和强悍的军队雄踞一方,理所当然的举办各式各样与仙界有关的大比和拍卖,其中最负盛名的便是宗门百家参与的丹药拍卖。

与修仙界的拍卖有所不同,周国举办的明面上是拍卖,实际上是各大宗门的炫技大会。大部分的修仙者不会参与拍卖,顶多是去凑个热闹,交流交流丹术。因为修仙界不可干预凡事,能流出的丹药甚少,何况拍卖上的大部分的丹药效果对修仙者来说微不足道,对凡人却是难得一见的珍宝。

付文听排队等待入京的时候也不忘观察四周,凡事近些天来京的不少都是奔着拍卖会来的,还有不少队伍浩大得堪比皇帝亲巡,想必是些大家族的人前来参与拍卖的。

好不容易排到他们二人,付文听刚递上了入京的文蝶,却见旁边的一个小侍卫连连摇头,通身边人低声说句了什么。

付文听察言观色的能力可谓一绝,他用灵力开了五感,轻而易举便听到了对方的密谋。

其实也不是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说周国皇室的八卦传闻,唯一值得关注的是两位皇子之间东宫之位的角逐。

不出所料,二人顺利入京。

杜凝也休息好了,明显比早晨有精神多了。

二人原计划是回先侯府探望杜凝的双亲,但却在入京排队时耽误了太多时间。待到二人将马车停在候府门前时,已经是正晌午了。

杜凝坐在车里向候府门前望去,侍卫俨然换过了一番,门前的装饰似乎还是没变,他对候府的记忆已经模糊,这么一番打量下来竟觉得格外陌生。

不过多时,杜凝二人便被几个小厮领进了候府。

杜凝也说不上来对这里到底抱有什么感情。在他年幼的时候便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孤僻和安静。起初,他的母亲对他可谓是寄予厚望但杜凝不好读书,性格又孤僻乖张,渐渐的杜母也就失去了耐心。因此杜凝虽是候府唯一的嫡子,却并不受双亲爱护,反倒是他那些庶出的兄弟姐妹更会讨巧,深得杜父杜母欢心。

久而久之,候府里的仆人对杜凝的态度也变得微妙起来。明面上他们敬杜凝是嫡子会给他留几分面子,私底下却没一个愿意亲近杜凝的,甚至到后来,连他的贴身小厮都被发卖走了。

杜凝幼时也没有什么朋友,他没上过私塾,从来都是教书先生来府里教导他。那先生倒是封建得狠,在他心里死读书当好官便是唯一出路,杜凝提出的所有新奇的想法几乎都被他一一否决。教书先生还同杜凝父母提议“君子居于室,不为外物所扰”,因而杜凝被禁止出府,吃穿住行由下人伺候,对生活常

识了解甚少,人际交往方面更是一塌糊涂。

那时杜凝院子里种了一棵杏树,它便是杜凝儿时最好的玩伴,他时常坐在树上看杏花雨落满天,离开候府时,他最舍不得的也是那棵杏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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