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债子偿,本就天经地义。
顾桑仰着头,愣愣地望着顾九卿,他面色平静,语气无波,眼角却无声滑落一滴泪,滴在她手背上。
她心情沉重,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亲人死绝的血海深仇,任何语言都显得极其苍白无力。
她长这么大,最深的怨念不过就是现代父母为什么都不喜欢她,哪里经历过如此惨绝的变故。
顾桑伸手,主动抱住了他:“逝者已逝,生者负重而行。你能活着,于他们而言,便已是最大的欣慰。即使,你的父兄阿娘已经不在人世,但他们肯定化做天上的星星,看着你,陪着你,你并非一个人。”
顾九卿黑眸一动。
对他,也是这套亲人化星星的说辞。
但,同样的言辞,却不及那日她对文殊公子说的那般动听。她对文殊公子说,只要思念他们之时,就抬头望一望天空,他们会回应你,对你眨眼。
她对他,并没有这样说。
她的眼睛也不及那日亮眼,她的声音也不及那日真诚悦耳。
意识到她在敷衍他,顾九卿闷声道:“你如何得知他们一定是化作天上星辰,而不是其它?”
顾桑:“……”
她耐着性子,解释道:“我是听一个古老传说这样讲的。”
顾九卿狐疑:“我从没听过这样的传说,你与其它人讲过吗?”
顾桑同文殊公子讲过,但她坚定地摇头:“没有。”
呵,骗子。
心底的独占欲作祟,哪怕文殊公子亦是他,可他就是忍不住拿来做对比。
顾九卿不高兴,趁机抱着她死不撒手。
顾桑能感觉出顾九卿依旧不痛快,但至少没有那股子荒芜的悲凉。她不想继续腻在他怀里,伸手戳了戳他:“够了,松开我。”
顾九卿闷闷吐道:“不够。”
他已经很久没有与她这般亲近过,怎么都抱不够。
顾桑没好气道:“男女授受不亲。”
“我是皇后。”
“可你是男子。”
顾九卿无赖道:“便当我是女子。”
顾桑沉默片刻,见顾九卿故意在她面前耍无赖,忽然给他浇了盆冷水:“我想知道,文殊公子是否还活着?”
她做了栗子酥,主动来找他,本就想打探文殊公子的情况,相识一场,总要知道人是生是死。
空气中静了一瞬。
顾九卿不自觉松开顾桑,她顺势起身,站在他旁边,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的答案。
等了半晌,也不见顾九卿说话,顾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扬唇淡笑:“所以,他是死了吗?”
“我知道了。”顾桑转身就走。
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顾九卿心中一慌,忽的拽住她的手腕,恼怒道:“我什么都还没说,你就知道了,知道了什么,你就那么在意他的生死!那我呢,我的死活,你可曾在意?”
如果不能解毒,他便只有一年可活。
“可你活得好……”
顾桑话语一顿,顾九卿也不算活得好好的,从他五六岁起便深受寒毒折磨,而他能活着已比常人艰辛百倍。
她有所动容,面上却道:“所以,他是死了吗?如果死了的话,我帮他敛尸。”
“你是他什么人,轮得到你为他收尸?”顾九卿口不择言地讥讽道,“天高海阔,我已经放他自由离去。”
顾桑展颜一笑:“还活着啊,活着就行。”
顾九卿看着少女脸上刺眼的笑容,因另一个男人而绽放的笑容,他薄唇紧抿:“如果他来找你,你会跟他离开吗?”
顾桑想也没想道:“不会。”
文殊公子是男女主的政敌,她不会傻到跟他过东奔西逃的生活。只是得知文殊公子生死未明,消失于燕京城,她想确定他的死活。
也仅此而已。
……
顾九卿暂未动司马朝那三个幼儿,而是将未生育过的后妃全部遣送出宫,许诺可改名,另嫁他人。至于已经生育过的后妃,大多是生养公主的妃子,暂留后宫未动。但是,以西境战事吃紧为由,一再缩减后宫的吃穿用度。
就连太皇太后的慈宁宫也被削减了开支。
“将《百业经》送到慈宁宫,就说我听闻太皇太后与已故的敬贞皇后感情甚笃,特寻了敬贞皇后的孤本佛经献于太皇太后。”顾九卿将经书递给陌花,漆黑的眸眼冰冷无温,“我久病不愈,免得将病气过给太皇太后,就不去请安了。”
经书□□,毒害皇祖母……
老毒妇,还想在宫中安享晚年?
太皇太后看到《百业经》的那一刻,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经书是敬贞皇后的笔迹,哪怕过了多年,太皇太后亦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她来找哀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