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和咱们家般般在好么?
看来,巡视泾河果真只是一个避而不见的由头,有了与昌邑县主的婚约,就看不上开国侯府窄门窄户了。
江夫人神色不定:“封墨与昌邑县主定亲,那般般怎么办?”
师远道鼻子里哼了一股冷气出来:“到现在了你还惦着那孽障,幸得蠢奴上次搅和了大长公主相看她之事,与襄王殿下的婚事是彻底黄了,再过得几日,就给她下一副打胎药,把那孽种一并打了,生得留着夜长梦多。”
“至于姓封的那小子,”师远道负手道,“他要与谁家定亲我们不管,但等他回来,我必要到陛下跟前狠狠参他一本。”
这不过是自顾自地以为出了口恶气,实则般般被负心之人辜负,实属可怜。
她到现在还紧咬着牙关,卫护那个负心薄幸的男子,真是教人怒其不争。
师远道这时又道:“把蝉鬓叫来。我要试她一试,让那混账听见她心心念念的郎君就要奉旨与他人成婚,她难道就丝毫不为所动?”
江夫人也正有此意。她不信般般会如此糊涂,到了这步田地,还要打碎了牙齿活血吞,把封墨诱骗她之事继续压下。
“夫君,般般让你失望了,她现下成了这副模样,我这个做娘的,真是不知该如何自处。”
江夫人没有同夫君说,自君子小筑里,蝉鬓带回了许多那日氅衣所撒的颤声娇。
一觉醒来,窗外正碧雨泷泷,绿纱窗被支开一条边儿,露出潮润的泥土气息来,搅和得鼻尖发痒。
师暄妍半伸懒腰,自榻上坐起身。
那日清早睡醒之后,果如他所言,师暄妍再没看到他了。
他守信用,没有让婢女发现他在君子小筑,在她的卧榻之旁睡了足足一夜。
可那个心机深沉的男子,走便走了,还走得非常不干脆,留了一件更加惹人遐想的男子衣衫下来,那衫被她抓在手里,已扯得褶皱斑斑,师暄妍也不知怎的,还凑上去,轻嗅了一下。
衫子里藏着汗渍的余味,但并不难闻,其间掺杂了淡淡的兰草芳息,并不如其人一般清冷,反而温软馥郁,丝丝离离,缠绕鼻尖。
因蝉鬓很快便要过来伺候她梳洗,师暄妍急忙将衣衫团成一团,丢到了床榻底下的箱笼里。
待寻个时机,她会将那身外衫烧掉,以免留下痕迹。
“封墨”是个心机深重的,他只怕巴不得让人发现他们的好事,师暄妍也不懂他目的何在。
那个夜里,他百般纠缠,便就压她在这方床榻之上,一遍遍地亲吻她的脸颊、鼻梁、嘴唇。
纱帘拂动,月华惨淡,师暄妍看不清他的脸,只是那股灼热的兰泽芳息,一直充盈在她所有感官里,仿佛能熨到她肌肤里去。
一直过了几天,师暄妍都还是觉着自己的身上存留着他的余温。
幸而,他并不曾再过来。
晨间醒来,蝉鬓贴心地送来的碧玉虾仁粥,配了几样就粥的小菜,里头的醢白菜和碎鸡胗,让师暄妍多用了几箸。
用早膳后梳妆、更衣,师暄妍如往常一般,百无聊赖地垂眸吃起了茶。
蝉鬓一头照料着娘子,口中幽幽道:“自上次昌邑县主邀请娘子入众芳园相会以后,便再无回音了。”
师暄妍以为她是讥讽自己,在齐宣大长公主面前并没能争得面子,心中并不如何在意。
热茶汤入口,清鲜的茶气与唇齿间含而不化,久滞不去,于此春寒料峭时分,最是相宜。
氅衣间,少女抬高视线,一双乌溜溜的明眸映着窗外剔透的雨水,也像是泛起湿润的水汽,氤氲而起。
“县主千金之子,我怎好劳她惦着,蝉鬓,君子小筑就是我的归宿了罢?”
蝉鬓知晓娘子柔弱,可她是怀着目的来的,怎好不说:“娘子勿恼,奴婢听说,昌邑县主如今正待嫁,待回长安之后,便要与羽林卫中郎君之子封墨郎君完婚了。”
……封墨。
茶盏轻碰杯沿,师暄妍乌眸轻烁。
原来他连着多日音讯杳渺,竟是有了一门光彩盈门的好亲事。
昌邑县主,那般娇丽美好的女孩子,我见犹怜,何况他一个血气方刚正当年华的男子。
蝉鬓细细留意琢磨着娘子的反应。
娘子只是目光之中露出一丝半丝的惊诧。
她并没有如家主和夫人所想的,因为封墨郎君的婚事而伤怀,半分都看不出来。
虽说娘子素来心思深,可她的反应,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等闲人听到这婚约,也是如此反应——一点点惊讶,一点点歆羡,若再说别的,也着实看不出了。
师暄妍放下了手中滚烫的茶盏,对蝉鬓打量窥探的目光,幽幽迎击:“良缘难得,只盼县主得偿所愿。”
她起身莲步轻移,去关那扇被凉风冷雨扑开的西窗。
眼眸便自转身之际暗了下来。
昌邑县主这般明媚鲜妍的女孩儿,“封墨”却朝秦暮楚,着实是配不上她。
她想着和“封墨”两清,可那个男人,从来都没有应许一个字,就在那夜,他还手脚不规矩地压她在榻上胡乱亲吻,转头便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地与旁人定了亲。
这对昌邑县主也是种欺瞒,他做得很不地道。
不过封墨已经从这段关系里摘清了出去,这是师暄妍一直以来所盼之事,她自顾尚且不暇,从今以后也不必再理会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