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要怀疑,自己是否已经雄风不振,竟给了太子妃在颠鸾倒凤之际还能思虑其他的机会。
师暄妍忍着不适,推开他,紧皱眉头,下榻,拿来了这幅没有脸的丹青。
她将画册展开,指着画上的女子,长眉连娟,轻睇着宁烟屿。
宁烟屿初看之下是一愣,后来,男子本就潮润的俊脸,愈发飞出了些许红云。
师暄妍因为他这微微一怔,也不禁心头惴惴。
莫非,莫非这是宁恪从前爱慕过的女郎?
宁烟屿看太子妃眼神,便知她心思,也赤足点地下榻,匆忙将她手里的画卷起,喃喃道:“那么多宝贝,怎就偏生拿了这么一幅破画。”
师暄妍没听清楚他的嘀咕,反问道:“你说什么?”
宁烟屿试图蒙混过关,将画轴卷上,便随手抛置一旁,欲揽太子妃回榻上“重操旧业”。
师暄妍这回不好骗了,非要他给个说法不可。
激得太子殿下的耳颊都被红云漫过了,这只是愈发证实了师暄妍心头揣测,她的心往谷底沉:“你以前……”
“不是!”
宁烟屿指天誓日。
“嗯……我以前,约莫十四岁的时候,做了一个梦,嗯……见到了一个女子。梦里的小娘子没有脸,躲藏于伞下不肯见人,不知道是谁,也许谁也不是。醒来后,信手涂鸦了这么一幅。只那一次,我发誓,我问过医官,他们说这是男子成熟的自然反应,不受控制,每个男人在少年时都会有……”
见自己说完,师暄妍仍无反应,太子殿下不禁惶恐,担忧,师般般不会连一个飘忽的影子的醋,都会吃吧?
他有些忐忑,攥住了师暄妍的柔荑,将她抱入怀中,下颌抵在少女充满馨香的颅心,胸腔微震:“般般,我想,今日她早就有脸了。”
自与她洛阳初逢,落雪之夜,缠绵荒唐,从此他每夜所梦之人,都是枕畔的她。
皓齿星眸,难描难画,如巫山神女。
师暄妍反问:“那你对那个没有脸的小娘子,做什么了?”
要说春梦,谁没做过,她在折葵别院,还没勾搭上他时,只每日对着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也做过那样绮丽的梦呢。
不过梦中一切,醒来时便已基本忘干净了。
宁烟屿有些脸热,但太子妃逼问,他也就只好老实承认:“她亲了我一口。”
师暄妍对宁恪的纯洁感到震惊:“就这样?”
太子殿下轻轻一哼,鼻音缱绻,又垂下双臂来搂她:“我那时根本什么都不懂,只以为是读书修心,修歪了,起了邪念,身体跟着出了癔症。”
没想到,太子殿下还以为自己身体出毛病了,翌日慌不择路地去问了医官,这般羞于启齿的问题……
也不知道医官如如何向他解释,关于太子殿下不解风月,过分压抑本性,导致出现春梦的。
圣人教子有方,仅限于诗书礼乐方面,对于男女之情,竟将十几岁的少年教成了一张白纸。
她莞尔。
宁恪小时候,大抵也和襄王殿下一样单纯可爱。
他说襄王殿下是“小笨蛋”,他自己呢,身为长兄,也没有好多少嘛。
“我很难相信,郎君长到这般大,我是第一个引诱你走下神坛破了道心的小娘子。”
宁烟屿脸色轻颦,看她模样,竟还知道当初是她存心不良引诱的他。
看来这小娘子的良心也没有被江家人完全吃掉。
可她事后便走,只字未留,着实令太子殿下恼火。
宁烟屿轻哂:“师般般,你想得美。”
师暄妍眼睫扑朔如扇,充满好奇地看着他:“真有啊?”
宁烟屿自忖失言,懊恼又更深了几分,锁住眉宇,被太子妃古里古怪地盯住,他终是道:“有过。”
可能是太子殿下当年还没晓事,故此心狠手稳,斩尽桃花,做得过于决绝,以至于后来几年里,再也没有小娘子敢近他的身。
等到情窦初开,第一个引诱他之人,便是在折葵别院,对他一无所知的师般般。
他呢,像一张初展开的宣纸,纯净得全身上下没有半点关于男女之情的墨点,很容易就被她勾得神魂颠倒。
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宁烟屿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色迷心窍,他阿耶对他的教诲,关于不可轻易对女子动心,不可轻易与女子有夫妻之实,他都忘到了故纸堆中,同那些狗屁倒灶的文章一起,被烧成了寸寸飞灰。
宁烟屿也敢说自己:“但孤只对旁人‘身处神坛’,对师家般般,就不知何为‘道心坚定’了。”
师暄妍想了片刻,觉得宁恪话里有话,好似隐约地在提点自己什么,她实在又不敢往那处想,故此也不敢问。
他等了少晌,不见师般般对自己发问,垂着眸不动声色,好像一个人消化了,却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他先沉不住气,扣住了小娘子轻细的腕骨。
她错愕地抬眸。
胸腔里,一颗心四处碰壁,胡乱撞出火花。
宁烟屿黑瞳幽邃,看起来冷心冷情、淡薄的不苟言笑的郎君,却总是对她噙着笑,如煦景朝升,如烟光画敛,如疏雨夜来春霁。
“师般般,嫁给孤。”
师暄妍的心跳得很快,她眨了下眼睛,掩饰住了那股藏之不住的异样:“我不是已经要嫁给你了么?”
宁烟屿眸色认真,一动不动地注目着她:“我是说,一生,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