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利可汗踌躇满志,此次攻雁门关不克,五千王帐兵几乎全军覆没在河东,再猛攻小小顾集镇八日不克,兵力折损,族人怨愤,就连一点好处都没捞到的铁勒等部落也不满。
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外联诸部,内抚族内子弟,联手李唐,突利可汗有把握在不长的时间内……至少能与颉利可汗并肩。
这边的突利可汗满腔豪情,那边的颉利可汗被气得都要吐血了。
这位满脸横肉的大汗猛烈咳嗽,脸色发青,“还有城门、城墙?”
整整八日,狂冲猛攻,无数勇士用血肉攻下的只是第一座城门,第一道城墙?
寨堡就这么点大,舍弃了一部分,只会让唐军的兵力密集度更高……难道让麾下士卒再去攻第二座城门,攀爬第二道城墙?
那谁知道有没有第三座城门,有没有第三道城墙?
唐军无所谓,他们耗得起,但粮草已近枯竭的自己麾下数万大军耗得起吗?
那边拥兵数万,心怀异志的侄儿肯陪着自己继续吗?
铁勒诸部已然大部转道向西遁去,霫族、奚族、拔野古、仆骨、同罗、回纥各部都有北返之意,难道自己还要执意继续攻打顾集镇吗?
颉利可汗咬牙切齿,他不甘心,不甘心!
不说这座寨堡像颗钉子一般扎在朔州、云州边界不远处,仅仅是儿子两次被生擒活捉,自己小腿折断,这样的羞辱……不说对心理层面的打击,对颉利可汗本身的权威也会带来难以估量的负面影响。
想到这,颉利可汗不由得深恨郭子恒,若不是这厮来报,自己早就北返五原郡,何至于进退维谷……若不是头颅悬于城头,颉利可汗都有心将之五马分尸。
但视线之内,颉利可汗看见阿史那·社尔面色惨白,身后几十个阿史那一族子弟失魂落魄。
显然,瓮城之内的一切,让这些子弟均已丧胆,士气完全崩溃。
再想让部落族人蚁附登城,再去撞击城门,不说其他的,光是士气都维系不住,弹压都弹压不了。
就在这个时候,南侧的斥候、游骑高速驰来,引得突利可汗、颉利可汗脸上一变。
八日来,大小两位可汗一直遣派斥候盯着雁门关那边,如此惶然,必然生乱。
“雁门关出兵了?”
“雁门关出兵了?!”
不同的地点,叔侄俩问出同样的话。
突利可汗漠然的转头看去,视线遥遥与颉利可汗撞了撞,两人都心里有数,不能再打下去了。
第六百二十九章 错进错出(下)
六月七日,晨,多云,无风。
大帐内的李靖面无表情的看着分坐在两侧的部将,视线在朔州长史刘世让、朔州司马秦武通两人身上打了个转。
昨日大军出雁门关,徐徐而行,半途中刘世让、秦武通疾驰而至。
从职权上来说,朔州隶属代州总管府辖制,两位属官来见是理所应当,但李靖心里很清楚,刘世让和李善的关系……是整个代地除了苏定方、李楷之外最深的,此来目的不问可知。
刘世让即刻请见,自请率马邑骑兵北上相援,却被李靖拒绝,大军早早安营扎寨。
也就是被劝住了,不然以刘世让的性子,很难说会不会说出什么样的难听话来……在很多人看来,李靖赴任代州总管就是来摘桃子的,却偏偏坐视突厥大军围攻顾集镇。
李靖眼角余光扫了扫坐下左侧下首位的那个青年,昨日刘世让愤然,让他没想到的是,居然是苏定方出言相劝。
苏定方和李善之间的关系毋庸多言,为什么会出言相劝?
李靖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判断,此人深通兵法奥妙,假以时日,当不在自己之下。
“铁勒诸部西撤,突厥缺食少粮,久攻顾集镇不克,士气大落,必有内忧。”李靖放声道:“即刻游骑扑杀突厥斥候,拔营北上,车阵缓行,再使骑兵急行邀击。”
“张公瑾!”
“末将在。”
“领三千骑兵为右路军,并并州骑兵副总管张宝相、朔州骑兵副总管何流、代县令李楷、朔州司马秦武通。”
“刘世让。”
“在。”
“领三千骑兵为左路军,并左武卫将军薛万均、左武卫中郎将苏定方、朔州司兵参军张仲坚。”
一番话下来,帐内哄然应声,李靖看了眼苏定方,并不意外对方并没有惊讶的神色。
正所谓《孙子兵法》所云: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大军出塞,徐徐而行,安营扎寨,步步为营,此为徐如林。
扑杀斥候,遮蔽战场,乃是难知如阴。
迅捷北上,骑兵急袭,正是疾如风,侵略如火,动如雷霆。
这种兵法运用的手段本就是李靖最擅长的,大量斥候的回报,让李靖确定了战略,虽然因为种种因素导致了提前出兵,但大的方略却没有更改。
突厥十余万大军围攻顾集镇多日不克,粮草供应不足,士气衰落,看似依旧庞大,但实则已是强弩之末。
大军出塞,是不可能瞒过突厥斥候的查探的,但李靖先以缓行相惑,再遮蔽战场,突然骑兵急袭,在近乎不可能的情况下,发动一场光明正大的偷袭。
李靖本就在朔州任职多年,精心选择行军路线,刻意的选择安营扎寨的地点,为的就是让精骑能迅捷赶至顾集镇依旧能保留大部分的战力、马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