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擒梁军一员部将,严加审讯后得知,九月十七日,突厥骑兵尽撤,只有万余梁军。”
顿了顿,刘仁轨补充道:“自九月十八日起,梁军未有攻打六盘山诸关。”
李善眯着眼在心里盘算,五日前突厥就从六盘关退兵了,不可能是回草原……因为突利可汗、阿史那·社尔还在这儿呢!
虽然说突厥人出兵往往飘忽不定,也可能从数个方向进攻,进退肯定是由当时军中的主将决定的……比如武德五年,颉利可汗率主力入寇河东,同时遣派偏师攻入陇右道,这支偏师连破三州,沿着当年西秦薛举的进军路线攻入陇州,陷大震关,使长安惊骇。
当时那支偏师名义上是被太子李建成驱逐,但实际上是主动退兵的……肯定是由主将决定的,没有手机、电话,也没有传呼机,小灵通都没有啊,难道派人远迈千里去河东问问颉利可汗?
但这一次不同,都在原州境内,数千突厥……可能还不止,这么多突厥人突然从六盘山退兵,不可能在阿史那·社尔、突利可汗两位都还在力战的时候回返草原。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李善心思急转,突然笑出声来,“世事奇妙如此,奇妙如此!”
“大郎?”
“郎君?”
李善一边笑着一边摇头,自己抵达战场后,以种种手段用计,甚至冒险不设营寨,但却未能见效,在经过看似不长但实则漫长的多日之后,自己已经彻底放弃,没想到在最关键的时刻,对方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步的踏来。
平心而论,李善的计策并不高明,他只是希望能以最小的代价让突厥撤兵,让出这条要道,使自己面对梁师都能占据主动权。
这些天来,李善已经全盘放弃,没想到转机会如此突兀的出现。
从六盘山撤退的突厥骑兵不可能去其他地方,只可能来了这儿,可能还不止只是六盘山的兵力,说不定对面两位老朋友将其他地方的兵力都掉了过来,准备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呢。
而战场这么狭窄,本就坐拥数万兵力的阿史那·社尔、突利可汗有必要增兵吗?
补充来的兵力能顺利的投放到战场上吗?
难道他们想让这儿成为突厥人的绞肉机?
绝不可能!
蠢人是无法与颉利可汗抗衡那么久的,蠢人是不可能弑杀颉利可汗而夺位的!
李善冷笑着遥遥相望,驱马加速,一见钱九陇径直道:“传令,左军加速北上,右军往中路移动,无需担忧穿插的突厥骑兵。”
钱九陇眉头微皱,但立即让传令兵出发,才低声道:“殿下,那中军?”
“加速前行。”李善毫不犹豫如此说。
左军的窦轨所部加速北上,那是直指山丘处的汗旗,也是为了增援苦战的张仲坚的前军,右军李道玄所部向中路移动,是为了封锁空间,使突厥骑兵再也难以从缝隙中穿插……否则这么近的距离,一阵弩箭就足以让他们吃尽苦头了。
当然了,这样的布置,右军不可避免的让出了空间,使突厥有可能抢占东侧山丘要道,迂回绕到中军、右军的后方。
但苏定方如今遮蔽东侧战场,突厥人不会那么快发现,即使发现,也可能因为兵力不足、苏定方所部的阻拦而无法东向。
“来的好快。”突利可汗心里有些发毛,虽然阵势有些散乱,但数万唐军步卒同时进击,光是这等气势就足以骇人。
阿史那·社尔转头看了眼东侧战场,眉头微微皱起,“李怀仁倒是有些韬略,苏定方或许会北上。”
李道玄所部的右军向中路靠拢,使突厥骑兵无法穿插,虽然让出了空间,但突厥骑兵也不可能正面冲散苏定方的重骑迂回。
在这种情况下,苏定方放弃继续遮蔽战场,开始聚集兵力,准备向北……继续执行之前的计划。
突利可汗嘴角抽了抽,人家李怀仁面对突厥那么多次了,从最早的欲谷设到后来的郁射设、结社率,再到自己、颉利可汗,还有你阿史那·社尔……每一次都是占了便宜,每一战都将其大唐邯郸王的无敌威名推得更高。
你自己去年还被人家生擒活捉……有啥脸说人家有些韬略?
阿史那·社尔又等了片刻,才挥手道:“准备撤兵。”
突利可汗忍了又忍还是没吭声,实在没脸说出那句“我先走”,开战第一日这位都布可汗通过持汗旗往前得到了大量族人的拥戴,自己若是主动要求先走……
阿史那·社尔眼角余光瞥了眼这位堂弟,心想还算乖巧……这货去年在顾集镇硬生生的坑的颉利可汗欲仙欲死,如果真的让其先走,自己还真不放心,说不准就会出什么幺蛾子呢。
第八百七十六章 擂鼓,擂鼓!
就在突厥准备撤兵的时候,就在李善指挥三军加快速度的时候,数十唐骑高速向中军处驰来,为首的是李客师的亲卫头领郭仆。
“殿下,殿下!”
朱八高声呵斥让出一条道,李善索性驱马出阵,“何事?”
喘着粗气的郭仆喊道:“张三郎遣派亲卫回报,山丘处唯有都布汗旗。”
李善呆了呆,自己都不觉得那封信能起到什么挑拨离间的作用,开战都九日了,前八日两位可汗携手,亲密无间,最后时刻闹翻了?
绝不可能!
就算闹翻了,也肯定不会在这时候闹翻!
就算他们闹翻了,下面的族人也不会举刀相向!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他们不可能忘记去年顾集镇一战是如何败北的,不可能遗忘苍头河畔的累累京观!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如果说之前突厥抵抗力度的减弱,以及六盘山突厥撤兵,还只是让李善狐疑的话,现在他至少有七成把握猜到了对面两位老朋友在想什么,想干什么。
鏖战九日,苦待九日,战机在最后时刻出现,李善努力控制着呼吸,面容平静,手上却在加力勒着缰绳,胯下战马在原地转圈,嘶鸣不止。
拿起望远镜看了眼,前方的厮杀还在僵持中,李善高呼道:“召钱九陇、阚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