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薄景遇已经给刘医生去过电话,俩人从电梯出来,刘医生已经在门口等着。
“薄先生,薄太太。”他先笑着跟两人打了声招呼,说:“跟我来吧。”
说着,他对安笙和薄景遇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顶层安静,只住了林敏姝一个病人。
俩人跟着刘医生穿过走廊,最后在一间病房前停下来。
站在病房前,安笙呼吸忽然就变得有些急促,心里跟着发紧。
下意识地,她攥紧了薄景遇的手,像是在找什么支撑的力量。
薄景遇侧头看她,握着她的手,也更加用力。
安笙深呼吸两口气,吐出去,又把薄景遇的手挣脱开。
薄景遇顿了下,目光晦暗地瞥了闭着的病房门一眼,没有再去拉她。
安笙伸手握住门把手,顿了两秒,直接推门而入。
病房里,林敏姝坐在轮椅上,坐在窗边,微微侧头,双眼眼空洞又呆滞地盯着外面,一动不动。
安笙只看见她一抹背影,佝偻的,塌陷的,死气沉沉。
她的头发剪得很短,竟然已经全白了。
安笙怔怔立在门口,不敢往里走,双腿像灌了铅,把她牢牢坠在原地,不能动弹。
眼睛里怀才不遇浮上水雾,视野里的光景变幻扭曲,变得模糊一片,再也看不清眼前景象。
“妈……”
喉咙滚了好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刚到嘴边就散了。
她自己都没听见。
可坐在窗前的人却好像感应了到什么,缓缓回头,朝安笙看了过来。
安笙看见那张苍老憔悴的脸,对上那双呆滞的,没有一丝神采的眼睛,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了一下,五脏六腑都碎了,痛不欲生。
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砸下来,在地上炸开水花,几秒功夫就汇成一滩。
林敏姝盯着她,半晌,呆滞的眼珠忽地轻轻转了一下,有水雾慢慢浮上来。
她嘴唇微微张合,颤抖着呢喃,枯瘦的手缓缓抬起,转向安笙的方向。
安笙泪流满面,定定地看着母亲,听见母亲用低哑的被刀子割破的声音唤自己,“笙笙……”
安笙抬腿猛地冲过去,一头扑进母亲怀里,死死抱住她的腰,埋头在她腿上,哭着一遍遍喊:“妈……妈……”
眼泪顺着林敏姝的眼角流下来,一串串,沿着她脸上苍老的纹路,蜿蜒纵横,最后一滴滴隐没在安笙的发间。
看着怀里埋头哭泣的女儿,林敏姝缓缓伸出手,摸了摸安笙的头,手控制不住地颤抖,那动作却无比的温柔。
跟安笙一样,她嘴里低低喃喃,一遍遍地说,“女儿……我的女儿……你来了……”
由于太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话,她的声音模糊而破碎。
安笙却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抱紧母亲,用力地点头,“……嗯,我来了,妈,我在呢……对不起,妈,对不起……”
哭声止不住放出来,压抑着的嚎啕。
屋里其他人看着这一幕都忍不住心酸,照料林敏姝的护工抬手不停地抹眼泪,刘医生微微偏过头,也不忍再看。
三年了,林敏姝都不曾清醒过,谁也认不得,可在看到安笙的这一刻,却一眼认出来了。
薄景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虐一般,垂在身侧的手死死地攥成拳头,骨节处泛起森森青白,那力道,大的仿佛要将自己的手指关节都捏碎。
刘医生眨了下眼睛,将眼里的那层水雾眨掉,然后目光转回到病房内,对薄景遇恭敬道,“薄先生,您去劝劝您太太吧,病人不好情绪过于激动,容易……”
他后面的话来不及说出口,脸色蓦地一变,抬脚就往屋里走。
薄景遇下意识跟着往里冲,他腿长,比刘医生更快一步。
此时,里面病房,林敏姝死死攥着拳头,眼珠子乱转,一会儿清明,一会儿浑浊。
“妈!妈,你怎么了,妈?”
安笙跪在轮椅前,抬头看着林敏姝,满脸的泪痕与慌乱。
看着这样的林敏姝,她吓得忘记了哭,只伸手去掰林敏姝的手,结果反被她扣住手腕。
林敏姝的力气很大,捏着里面的骨头,钻心的疼,安笙禁不住低叫出声,脸色跟着白了白。
薄景遇箭步冲过来,立马钳住林敏姝的手腕,用力迫使她松开手。
林敏姝抬头看见他的脸,原本呆滞的表情骤然生变。
几乎刹那间,她的那张脸变得十分狰狞可怖。
她恶狠狠盯着薄景遇,两只眼睛似乎要迸突出来,里面满满的全是恨跟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讨债的恶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