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呼吸声柔软,轻薄,像一片云朵。
她扎结,手法熟稔,像个久病成医的大夫。
灵魂里的娴静,美得很有质感。
是黑丝绒上滚动的一颗水银,洁净透亮,远比珍珠美得有杀伤力。
珍珠可以被握住。
水银则不然。
脱胎于杜仲明,又不止杜仲明。
她是她自己。
梁唯诚被勾动出狗性的一面,偷闻她的气息,忘记了掩饰眼神。他那双浅红的眼,始终落在杜蘅脸上。
吴丰义、郑铁强、许蔓蔓、苏灵,一众知青老汉全都看在眼里,每个人对此解读不同。
譬如郑铁强,只觉得梁队长估计在琢磨写一篇批判暴力,表扬先进的文章,杜蘅没准就是表扬对象。吴丰义则看得更深彻一些,经年的爱慕,他读得出来,梁队长明显认识杜蘅,且爱慕她。
老汉们想什么就说什么。
“杜老师,你还会修人呢?”
咔的一下,把一个后生骨折的手指头修正了。
杜蘅起身,否认自己会修人,这里和她无关了,本来也无关。不用她说谁都看得出来,王喜春明显内伤居多。
两条腿滴溜当啷地走不动道,立都立不直了,梁唯诚跑了一趟卫生所,要来担架车才把打摆子的王喜春抬去门诊部病房。
几小时后,杜蘅等到了梁唯诚。
梁唯诚向她快步走过来,周围没有人,她在树下站着,任由黄昏光辉皴染她,头发丝都是美的,他有意误解这是偷情,说悄悄话的场景。
杜蘅把华红霞的工分卡递了出去,请他带回去盖章。
她一个人干了两份活。
何必呢。
衣领最顶上的扣子勒得他呼吸不畅。
梁唯诚深吸了口气,对调身离开的杜蘅说:“请再给我一点时间,你有个好母亲,潘老师的一些近况,我想和你谈谈。”
杜蘅拒绝。
梁唯诚哽噎:“杜蘅,难道你不想知道潘老师过得好不好?”
“她过得很好。”
“你和她联系上了?太好了!”
梁唯诚笑了,真心为她高兴,即便她对母亲潘晚吟的态度有点过于平淡。
她们一样是杜仲明事件的受害者,以前潘老师自顾不暇,现在她可以帮她了。
“不用联系,你能称她‘潘老师’,没有连名带姓,足以证明她过得很好。”
杜蘅说完没有一刻停留。
她离开,剩梁唯诚一个人,孤单且错愕地站在憧憬的偷情场景里,偷不着任何一点情。很久很久后,扯动嘴角,露出苦笑。
“在你眼里,我就是条趋炎附势的狗。”
他自言自语。
如果潘老师落难,他对她的称谓只会是连名带姓的潘晚吟?就像称呼她父亲为杜仲明?
这么想也没错。
他是这样的人,她说对了。
好吧,杜蘅和他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绝对想不到,她的母亲有多伟大。
潘晚吟打赢了一场翻身仗,扭身一变,成为将官夫人。她的继父是珍宝岛战役的大英雄,如今的军区副司令员,中将军衔。
许蔓蔓师长女儿的身份为之带来多少无脑的吹捧与优待,现在的杜蘅,比之更加高贵。
有这样的好母亲,她不必继续留在草坝子上吃苦。
莫如说,这辈子不用再吃任何苦了。
和陈顺的婚姻,大可以以离婚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