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京,陈顺立马避得远远的。
然而见过嬢嬢之后,杜蘅在雷鸣夫妇安排下,住进了四合院。
这是所四进院子,进门一道影壁,过月亮门下台阶就是一进院,沿青石路走,进到二进院,陈顺住在其中一间。往后三进,四进是老首长的住所,杜蘅被安排在东房,那里最安静。
陈顺但凡在家,三餐必在老首长那吃。
而杜蘅要进出院子,势必得经过他的二院,抬头不见低头见。
老首长是个豁达、率真、一腔诗人激情的政治家,两老无儿无女,对侄女侄女婿一家很疼爱。
自打58年四辆解放牌卡车和四辆嘎斯开进荒原,二十人的队伍开始艰苦创业,有个愿望一直埋在老首长心中,老首长向来爱护科学家,珍爱人才。
陈顺越来越清楚杜蘅是读书人里的读书人,有真本事。那天,师娘包了饺子喊他去吃,难得雷鸣、赵瑞珍两位教授也在家。
院中石榴树开花了。
西房平时用来会客,现在成为两位教授和杜蘅讨论物理的场所。
陈顺有心避杜蘅,过来得晚。首长夫人特意见到人才下饺子,大葱猪肉,他顶爱吃的。热腾腾饺子装盘,大夏天不怕凉,首长夫人在树下给丈夫睡裤打补丁,喊陈顺端过来吃,陪她说说话。
“野子。”
师娘喊他,不能不动。
来干嘛呢,来听小雷挨刺。
老太太未卜先知,见惯似的,小声说:“等着吧,不出半小时,小雷准挨他妈妈教训。”
陈顺高大,视力天生优越,往树下一站,立马发现屋里的杜蘅。两个月不怎么见,她还是那样,清清冷冷,一张小脸文气安静,养白了点。
今天罕见地说不少话。
提到弹道与中微子,多多少少知道他们在讨论物理,但她一往深了说,他就听不懂了。
起初还有两位教授的声音,后来只剩杜蘅的。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说话总是慢条斯理,不急不躁,特别好听。
再后来,小雷想提问,被亲妈捂嘴,警告不许打岔。转脸面对杜蘅,声音出奇地细气。
“别理他,你说,继续往下说!”
杜蘅又说回计算,两位教授听得入神,跟她给大教授上课似的。
稀奇。
窗外的陈顺发现自己在笑,立马往嘴里赶饺子,把笑填平。
他是真不怕烫,大口大口嚼,大口大口吞。不能看,一看,脑子容易乱,夜里眼睁眼闭全是她。
雷鸣教授柴瘦,吃不胖,头发常年潦草,不修边幅,厚镜片眼镜碎出纹还照用不误。
此刻说话正顶着那副坏眼镜。
“……为了解我国核武情况,对方当年建了二十多个监听站,u2飞机不断进入内陆进行高空侦察,国外对我们核武器研制有不少猜测和不实报道。这是大事要事,需要什么你尽管提,甭管难易,我和瑞珍来想办法。”
“是啊。”赵瑞珍说,“你提,我和你雷叔叔来张罗。”
陈顺心想,她一定说没有。
果真,就是没有。
也从不喊叔叔阿姨,永远尊称,像是不打算和谁亲昵,发展出更深一层的关系。
屋里的雷鸣正要追问,郭永忠到了。
一脸的汗,风风火火。
这位全国闻名的科学家先向首长夫人问好,做恭谦晚辈没几秒,转脸发现雷鸣,直奔主题,脸也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