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1 / 2)

江蓠清了清嗓子,软绵绵的声音带着酒意:“劳驾,我东西丢这儿了……你们有谁看见一枚白玉做的环?半个巴掌大,上头有道缝。”

又回头对着虚空道:“春燕,你就在这等我,不必进来。”

说着便扒着门框,摇摇晃晃地走进去,经过大长公主的席位时,“哎呀”一声差点栽倒,一个擦桌子的侍女赶忙来搀扶:

“小姐,您先前坐在哪儿?我给您找找。”

江蓠攀着手边的东西往前挪,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又摸上了清河长公主和薛白露的座位,对侍女指了个方向,“就在那边,那是爷爷给我的遗物……”

几个侍女依言低头找起来,她趁机伏在椅子上,对坐垫依次嗅了一遍,果然残留着薜荔虫的香味。

“找到了!在凳子底下,您看是不是。”一个侍女拿着玉过来,“您醉得厉害,我扶您出去。”

江蓠直起腰来,带着鼻音大声道:“多谢……春燕,找到了,我们回家。”

那侍女以为外头有人等她,乐得少桩事,行了个礼,“您慢走。”

一出玉勒堂,江蓠立马竖起一双耳朵,听周围的动静。

这个时候,府卫要么跟薛白露去了前院送客,要么就在保护大长公主和侯爷,要么就在薛湛身边审刺客,她如果遇上零散的几个,装醉也就罢了。

一片云朵恰好遮住了月亮,花园中树影朦胧,寂静无声。江蓠轻轻地穿过园子,避开几个提灯的家丁,从角门钻进了竹林。她回忆着来时路径,东面是大长公主住的云间小筑,西面是侯爷养病的玉杯斋,入了第四进院子,就是薛白露的秋水苑和薛湛的轩星阁,再往北有个带温泉的小丘。

她装出醉醺醺的样子,没有走林中小径,而是踏着泥土穿行在翠竹间,一脚深一脚浅地朝云间小筑行去,一盏茶后,望着前方黯淡的光线沉思起来。

还是叫个高手来护着吧,不然心里没底。

她从褡裢里拿出一品诰命的玉牌,摇了三下铃铛,站在那儿等了许久,愣是没等到暗卫现身。

……宫里养的这帮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先前不是说好和府卫打招呼去了吗?难道府卫连宫卫的面子也不给?

江蓠腹诽着把铃铛塞回褡裢,将玉牌挂在脖子上,用衣领压着。她都走到这了,不进去看看简直太吃亏,若是有人把她当贼,她就把牌子拿出来,他们再怎么蛮不讲理,也不敢把诰命夫人怎么样吧!

她给自己鼓着劲,继续醉眼朦胧、歪歪倒到地走到月洞门前,探头一看,茂密的梅花枝掩映着一座雕梁画栋的小楼,横匾用金字写着“云间小筑”,楹联题着徐铉的“银烛金炉禁漏移,月轮初照万年枝”,檐角挂着灯笼。

这样的楼,合该配上十来个云鬟雾鬓的仙娥在门前迎客,然而不知为何,此时竟一个人也没有,戚戚冷冷。

大抵是全跟着大长公主去玉杯斋照顾侯爷了。听薛白露说,公主回府后晚上和侯爷住在一块儿,白天在自己院子里抄经念佛。

江蓠用梅树遮掩住身形,压低呼吸绕着小楼转了一圈,虽然楼外无人,但屋里亮着微光,正在她奇怪时,灯突然灭了。

“吱呀”一响,一个影子从门里闪了出来,江蓠蹲在树后,藉着月光看清了他的脸——居然是那个被扒了面具的刺客!

他不是被薛湛押住了吗?

为何会出现在大长公主的住处?

那人左右看看,似乎没有发现院子里有人躲藏,轻手轻脚地掩了门,背对她离开了。

门没有锁。

屋里漆黑一团,却好像有稀世的宝贝在闪光,勾着她的眼睛。

他在找什么?

内心的好奇盖过了一切,江蓠觉得自己若不弄清楚,这个月都睡不好,按着项下的玉牌,先咳嗽一声,弄出点动静,然后跌跌撞撞地往楼前走。

没有人来。

她的心剧烈地跳起来,用醉鬼的劲儿一头撞开门,月光倏然照进大堂。

这是一间三明两暗的屋子,正对门是正厅,摆着桌椅花瓶,东边是会客处,西边是书房,供着佛像。礼佛用的檀香味极浓,江蓠忍住喷嚏,环视四周,走到屏风处,发现这六扇屏风上绣的图案她见过,正是薛湛在国子监博士厅里摆的。

再看窗边挂的画,画的亦是周穆王驾车西征,只不过换了个场景。榻边银架子上放的不是国子监里的宝剑,而是一尊半人高的鎏金松树,上尖下宽,树梢挂着几十枚核桃大的金铃铛,形状浑圆,刻着细密的花纹,近看是些圆圈、三角之类的符号,有几分眼熟,一时想不起缘故。

江蓠来京城两个月,珠宝玉器也见多了,却从未见过这样奇特的铃铛树,料是大长公主从哪里收集来的佛门礼器。

一丝风灌进门,那些小铃铛微微摇动,叮铃叮铃地响起来,似有生命一般。她莫名觉得这东西有些诡异,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被一阵随风而来的熟悉香味引得伸出手,眼睛蓦然睁大——

刹那间,剑风从背后携雷霆之势破空而来,江蓠暗叫不好,闪身避向窗前。雪亮的剑刃眼看就要触到手臂,她不知从哪儿爆发出一股力气,一把将挂画扯下来挡在身前,那人剑势一收,生生偏了半寸,擦着她右肩劈过去,五彩箭袖近在咫尺。

糟了!

是那个刺客去而复返!

他刚才定是故意装作离开,为了引她出来……

肩头的凉意让她全身的血都结了冰,随之而来的疼痛却仿佛一剂猛药,让她瞬间醍醐灌顶。今晚一连串事件在脑中走马灯般过得飞快,她不可置信地屏住呼吸,想抬手捂住伤口……

说时迟那时快,第二剑已至眼下,她奋力转身扑在屏风上,颤着嗓子叫道:“薛先生,是我!”

那一刻,剑气蓦地凝在后颈,江蓠几乎可以感到金属散发的冷意。

“薛,薛先生……”

“转身。”那人低声命令。

江蓠咬了咬唇,深呼吸数下,压住心头的震惊,扶着屏风理好衣裙,而后慢慢地转过身来。

风忽然停了须臾。

半明半昧的光影里,暗香幽幽浮动,她站在面前,眸中秋水照人寒,额间生出一朵初开的海棠花。

夜阑人静,更鼓声远。窗下一抹惊鸿影,满室月色为君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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