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乍起,紫薇星动。过去的半年间发生了许多事,只是没有任何一事,能盖过挟天子之局。而在漩涡的中心许昌,做了许多年世子的广陵王终于继承祖业,受封女爵。可惜这并非某些事的开始,反而意味着尘埃落定。
“是因为舟车劳顿吗?你回来后总是打不起精神。”广陵王的副官兼众所周知的姘头如是关怀。
她答道:“没什么,只是……傅融,明日我想去拜王母。”
她抚着肚子,堂堂郡王,竟然征询道:“可以吗?”
傅融微微睁大眼睛:“你……”
广陵王微笑道:“你喜欢小孩吗?”
傅融偏过头:“不……也没有很……如果是你的话,我……”
香风拂面,方才还“打不起精神”的广陵王已倾身向前,止住了副官慌乱的碎碎念。
数年间,也只有这种时候,还能窥见广陵王年少时的锐气。
傅融心乱如麻,虽然知道公务积压、不是胡闹的时候,却仍顺着她的力道躺下。朱栾香动,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的气息已经不分彼此了吗?
广陵王甩脱大袖,轻车熟路地去解副官的腰带——一抽,一拉——皮革软软垂下,深色的外袍散开,等待她的是越发接近黑色的两件内衫。
“地上凉不凉?”她随口问道。
傅融没有回答,只是捧住她的脸,去舔她的嘴唇。广陵王轻启檀口,纳入他的舌尖,右手则十分直接地捏了把某处。
炽热鼓囊,今天的傅副官也是兴致盎然呢。
广陵王笑了笑,不再纵容部下的舔吻,而是直起身来解衣。
陈疮难解,美玉微瑕。她的喉咙底部有一道伤疤,同其他淡化的痕迹相比,这道伤口顽固得过份了,以至于每次外出,都不得不用胡粉遮掩。
傅融抬手轻触,那手的指套下也有疤痕,乃是同一柄匕首所伤。
“不用在意。”广陵王道,“倒是你……”
她以两指探入他的掌心,在愈合的疮口上搔刮。
“好可怕,几乎切下来半个手掌呢。没想到你那时候就喜欢我了。”
大约是造化弄人,即便当年没有封成绣衣校尉,至少针眼还在掌控之中。可因这突如其来的刺杀,广陵王昏迷数日,是傅副官挡下了本地豪强的反扑,从此,广陵世子本就不多的威信已是荡然无存了。
“别担心,我会陪你走下去的。”傅融没头没尾地说。
广陵王扯散他的衣物,浅笑道:“自己脱。”
傅融眼神微动,下意识地不敢看她了,羞赧的红盈满面颊,在广陵王看来,确实很可口。
她平静地看着副官将自己剥光,哈哈,竟然头都不敢抬?好不容易递过来的眼波,也是湿漉漉的,小狗一样。
好像飞云……
心中想着毛茸茸的白色小狗,广陵王亲了亲傅融的眼睛。哎呀,更加无辜了呢。
“今天想用什么姿势呢?”广陵王笑道。
傅副官脸色通红,眼神又开始游移了。
“你……随你……”
广陵王哈哈哈地笑,大大方方地说:“我想看着你。”
“呃——”
广陵王咬住傅融裸露的乳珠。人体躯干中有心脏、有肺、有肠,面积大、易得手,历来是刺客攻击的首选。只是闲散宗室的副官,到底有什么刺杀的价值呢?
竟至如此伤痕累累。
她舔过傅融胸膛上的痂,感到身下的躯体一震。
“不要……啊!”
广陵王坐到他腿间,由于没有扩张,那根东西滑开了,被柔软的大腿夹住,可怜兮兮地露出一个头部。
至于胸口上的痂……被广陵王借力时压裂了。
有几滴血被挤出来,很快就止住了。但是傅副官显然受了不小的刺激,眼神越发迷离,双手也攀上主公腰间。
“等等,呜……傅融……”
勃发的孽物挤进甬道,傅融撑住广陵王的胯,在短暂的停顿过后,挺腰没入。
“好痛!”广陵王皱眉。不同于初见时的目如星芒,此时的她即便不满,也只是睁着媚色横行的眼,往始作俑者的手臂拍了一下。
就算在床榻之外,那种锋利的坚持,也是许久没有过了。
财爵加身,美人相伴。俗世中梦寐以求的东西,似乎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傅融将广陵王拉入怀中,闭了闭眼,在情欲的操纵下一次次深入,逼出好听的呻吟声。
“傅融……呜,我……我看不到你了……”广陵王闷声哼道。
傅融松开桎梏,允许她抬起头来。
广陵王盯着他的脸笑了:“你流泪了,有这么舒服吗?”
她拭去副官已经滚到太阳穴的泪珠,眼波盈盈,不想一个没兜住,自己也掉了两滴猫尿。
“进来吧,我把避子汤都扔了。”她这样诱惑道,仿若祸世的狐妖。
傅融撑住她的腹部,莫名的危机感使他想要拒绝,却被广陵王的双腿夹紧,内腔也如绢帛般缠上来。
他还是离开了,色令智昏的阳具拖着一道白痕,但好歹将大部分留在了外面。
广陵王气道:“这么不想同我生儿育女吗?”
傅融有一瞬的迟疑,但是很快,他便没好气道:“如果你想全天下都知道广陵王不仅将副官收作男宠还在成婚前生下私生子企图带个拖油瓶嫁入袁氏,那我没意见,咱们再来一次?”
广陵王道:“袁氏长公子都已经死了!”
傅融捏了捏眉心,说道:“他没有死,在得知你是女世子后,袁氏有意重提婚约。”
使者都在谒舍住半个月了。
这句话他没说,可广陵王已经被惊到了,小声道:“我们……难道?”
傅融握住她的手说:“别担心,我会想办法帮你解除婚约。我会……陪你走下去的。”
广陵王抱紧自己的副官,说:“傅融,我还想……”
最终还是胡闹到了深夜。
傅融在离开前,曾邀请她同去。原话是:“这里是广陵王府,不是广陵王副官府,自己的家务事自己管。”
广陵王却十分荒唐地说:“你知道,我们汉室就是这样的,有事副官干,没事干副官。”
“呵、呵。”副官翻了个白眼走了。
广陵王随手打开妆箧,取出瓶药来。避子汤确实全扔了,那是因为她有了药丸版,隐鸢阁出品,欺男霸女必备。
服药过后,广陵王来到榻上,从漆柜中取出了一本……《广陵夜阙*感恩回馈三周年*中秋特典*袁氏有国香》。
“但见长公子香襟半敞,玉冠微倾;唇初启娇吟哦哦,泪朦胧愁落点点。恰如杨柳垂腰,又似白莲泣露。直勾得那广陵王气血翻涌、色欲熏心。
好哥哥,你我本该为夫妻,平白耽误了这些年,今日,也教我做一回新郎罢!
啊!不要~你我尚未成礼,无媒苟合……无媒苟合是为……
广陵王被勾得欲火焚身,一把撕开长公子的衣物,在那丰腴的屁股上狠掴一记。
骚货!嘴上说得好听,屁眼早都悄悄湿了罢?!说!你那两个弟弟,平时都是如何肏你的?
呜……我没有,哈啊,本初、公路……他们……
广陵王急不可耐地掏出那根驴屌,凑到长公子嘴边。
本王这根宝贝,比之他们如何呀?
夫君……自然是夫君的……”
雀使突然沉默了,良久,她合上记录,说道:“我念不下去了。总之,殿下今日看完了,随后便熄灯睡了。”
傅融:“……”
天蛾干笑道:“殿下的口味真是越发……哈哈。”
雀使瞪他:“笑什么?这本该是你的职责,今日的字都认全了么?下个月我可不随你去了。”
天蛾仍是嬉皮笑脸地去哄,雀使简直不胜其烦,气得将记录一把摔到他身上。
这厢闹了半晌,傅融突然问:“那位长公子,最终是来了广陵,还是留在汝南?”
雀使早将这淫书看完了,因此答道:“哪里都没去,他们私奔了。”
傅融:“……”
他翻到那书最后一页:
骤雨初歇,二人皆是赤条条地躺在破庙里。广陵王喘着粗气道:长公子弃袁氏族业于不顾,同本王淫奔,如今可有后悔?
长公子道:袁基……不后悔。幸得殿下垂怜,许我长相厮守。袁基,别与他求。
星月做证,王母为媒。皇天后土,共襄此情。
袁氏有国香完。
生子的事情搁置,广陵王似乎没有拜王母的理由了,可是就是:
长公子佩高冠,喜着青衣,右手一环翠扳指,更衬得肌肤如雪,君子如玉……
某篇玉扳指的玩法里也提到,这东西轻易不离身。
她都被气笑了,只是没等兴师问罪,那人先激动起来:“广陵王,你终于看到我了。你看着我,我好开心……”
颤抖的吻落在广陵王的眼睫上,同时落下的,还有几滴鲜血。
为了触碰她,道人方才直起了身子,因此露出破绽,被殿外飞来的羽箭所伤。
广陵王瞥了一眼身后,眉头微皱:“快走吧,刘辩。”她收起刀具:“我们的账,以后再算。”
言罢理了理衣襟,不动声色地将刘辩重新挡住。
余光里,道人捂着肩膀退到神像后,那里藏着正殿的后门。阿蝉曾回报说,殿后只有矮墙围院,若事有不可为,翻墙保命为先。
广陵王转身,看到有人自殿外走来。玉带高冠,翩然风流。他的侍从抱着弓具。他的双手交握在身前,右手食指上,玉戒熠熠有光。
“出了一些意外,在下来迟,请殿下原谅。”他倾身拱手,如此说道。
广陵王捏紧手中那枚“礼物”:“长公子,我们的婚约,似乎已经天下皆知了。”
袁基微笑道:“本初、公路俱已成婚,族中长辈难免心急。”
广陵王一笑:“是吗?我这边也是,自从袭了爵,那些族老便成日里催我完婚。”
袁基道:“摽有梅,其实七兮……”
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广陵王道:“我也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适合谈生意。”
袁基笑而不语,乃引她前往谒舍,煮茶款待。
清香盈室,有侍从来报:“回长公子,正殿外发现广陵王府的女官。”
“阿蝉!”广陵王欲起身,却被袁基按住手背。
隔着数层布料,那只手俊如修竹,全不若《国香》所述之“软玉”。
那本淫书,还真是害人不浅。
广陵王暗恼,只听袁基安慰道:“殿下放心,没有性命之忧。”
广陵王纳罕:“侍从只报发现我的女官,并未说其他话,你为何如此笃定?”
袁基道:“袁氏族规。严妆肃立,对答如流。他们不会说多余的话,也不会不说该说的话。”
思及用柿饼骗来一群流民的某鸦,广陵王沉吟片刻,忽然翻掌覆住袁基的袖子。
指迹隔着衣料在手掌上延迤,她说:“三年内广陵与汝南的盐价,这个数。作为额外折扣的交换,我要五十名‘严妆肃立,对答如流’的好手。”
五十名刀斧手的计划宣告失败,广陵王领着阿蝉快步离开。观其情状,宛如蜂蛰脑袋、火烧眉毛。
无他,皆因长公子说:“在下疏忽,来广陵时并未带足家仆。殿下若有难处,袁基愿去拜访谒舍处的使者,说服他借出亲卫。”
当初袁氏请了相熟的士族做媒,那位公子足足带了五百人来广陵,把城门卫吓了一跳。后来才知道,这等阵仗非是生性骄奢,乃是为了护送聘礼。
也正是因为这点,那五百人连城门都没能进。
谁成想在这等着呢。
广陵王心中微愠。她从未考虑过离开广陵,纵使水深如渊,纵使暗涌如潮……可若是连封地都保护不了,又谈何其他呢?
她草草用过晚膳,挑灯处理事务。多年经营,徐州士族已对广陵王的窝囊深信不疑,行事越发肆无忌惮。帝星黯淡,群雄逐鹿。就连徐州牧也蠢蠢欲动,开始考虑拥立的人选。
按理来说,广陵王出身宗室,乃是最合适的傀儡。可惜她与陶谦素有旧怨,近来又恢复了女身,因此不得不摇身一变,成为徐州牧的眼中钉。
“蔽芾甘棠,勿翦勿伐……”
夜风骤起,琴音入户。
“蔽芾甘棠,勿翦勿败……召伯所憩。”
广陵王侧耳,意识到这是诗经《甘棠》之句。此时此处,会弹这首曲子的唯有一人。
她停笔推门,循着琴声来到一座石亭,果然见到袁基。
他已奏到“召伯所说”之句,不出片刻,便停指颔首:
“殿下,巧遇。”
《甘棠》乃是感念召伯德政所作,如今奏来实在意味深长。袁基选中此篇,固然有引广陵王前来的意思,只是烛火融融,笼在他脸上甚美,她也就不计较了。
“好动人的琴声。”
袁基起身揖道:“对月有感,信手闲弹。殿下若是喜欢,真是再好不过了。”
广陵王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受邀入座。
袁基奉上热茶,说道:“召公之治西方,甚得兆民和。只是乱世之中,人尚且不能保证,又如何能护住几棵树呢?”
广陵王道:“人伐一株,民栽十株。主君仁德,就会有无数甘棠种下。”
袁基轻笑:“殿下善见。今日一晤,恍若久别重逢。”
复又叹道:“可惜相聚匆匆,明日便要分别了。”
广陵王道:“不必担心,我走后,王府里的女官会传达我的意思,谈判依然可以进行下去。”
言罢,她端碗饮茶。隔着氤氲的水气,袁基的双眸如同琥珀,温暖、剔透,莹莹生辉。
“有殿下的承诺,在下就安心了。只是……啊,是我唐突了……”
广陵王疑惑道:“只是什么?”
袁基:“没什么,只是得知殿下尚在人世,袁基……十分庆幸。”
烛光明灭,那琥珀般的眼睛转过一个角度,潋滟如同水波。
“往事已不可追,余下的日月里,唯有陪伴殿下,但愿弥补一二。”
略显犹疑地,长公子靠了过来,再次隔着衣袖握住广陵王的手。与白日里不同,这次他的手很凉,仿佛三十载的空待,皆被拢于掌心。
“你的身上好冷,让侍从取件衣服来吧?”广陵王动了动手指,到底没忍心挣开。
袁基道:“这样依偎着就很好,殿下,请再多待片刻吧,即使只有今晚……”
着实是灯下观美人。在他垂目倾身之际,广陵王动不了一根手指头,莫名其妙地尝了满腔玉茗香。
有点、有点诱人啊……
广陵王面颊飞红,虽则如此,仍不忘反客为主,在袁基的下唇轻咬一口。
“唔,殿下……”
峨冠倾落,玉带委地。袁长公子如一片花叶,欲拒还迎之下,竟然不堪摧折地倒在石板上,使广陵王很是尴尬。
“抱歉,我扶你起来。”她讪讪地起身,递给袁基一只手。
袁长公子低眉:“是我驽钝,扰了殿下兴致。”
等人站稳,广陵王又心虚地发现他的发冠不见了,腰带上的玉钩亦碎了,一整个被欺负过的样子。
而就在这不清不楚的时刻——
“长公子,您没受伤吧?”消失了一晚上的侍从突然离奇出现,并且老母鸡似地护在袁基身前。
侍从红着眼睛控诉:“有些事情长公子不便说,小人原不想多嘴的,只是实在看不过……”
“退下。”袁基打断他的话,随后转向广陵王,“不过是些冲动之语,殿下不要在意。”
侍从:“殿下身为汉室宗亲,不以德行立世,反而强抢民夫,如今……如今又来欺侮我家公子!小人替长公子委屈!”
“等等,强抢民夫?什么民夫?”广陵王只觉好大一口黑锅。
袁基道:“殿下身份尊贵,袁基明白的。”
明白什么?有什么是身份尊贵就能使人明白的?
侍从义愤填膺:“殿下的副官!听闻从前也是一名务农的老实青年,却被强取豪夺失了清白,不得不委身广陵王府!”
委身?广陵王府好好的委屈谁了?心中虽是如此想的,广陵王仍向袁基解释道:“我和傅副官是正常的上下级关系,你看,非工作事件他都不随我来的。”
袁基浅笑:“我信殿下。”
广陵王又道:“你们是从哪里听到这种传言的?”
袁基道:“来广陵前,有一名叫郭嘉的文士前来拜访。”
广陵王:“……”
呵呵,没见过,但最好别落我手上。
袁基牵住她的衣袂,歉然道:“是我误会了殿下,不知殿下可愿听我再弹一曲?”
“啊,好啊。”虽然兴致全无,但广陵王还是答应了。毕竟就这么抽身离去,袁基难免会多想,回头把人气晕了可如何是好?
她敛衽入座,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但闻起调婉转、琴声清越,是男女相会的必点曲目——《蒹葭》。
由此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甘棠》不过是引子,袁基真正想弹的,恐怕是这首《蒹葭》吧。
如此想到,她也就问了。袁公子却是不置可否地:
“那么殿下喜欢吗?”
广陵王微笑道:“我可不敢喜欢。”
袁氏乃天下门阀之首,袁绍、袁术拥兵自重,素有问鼎之心。身为宗室,被这样的家族控制,后果将是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
她低头抚摸脖颈上的疤痕,胡粉盖得再厚,依然无法遮掩伤口处的凸起。
险些被割喉的广陵王从昏迷中醒来,张口,只能发出嘶哑的怪声。华佗说,脖子破了个洞,所以说话漏风,等伤口愈合就没事了。他还说左慈问她要不要回隐鸢阁,如果回去,就来广陵接她。
广陵王拒绝了。于是在被士族们为难时,不得不沉默着,全靠副官与徐庶维护。
伤病至此,尚有康复的一天,到了袁氏手里,才叫有口不能言。
广陵王绝不接受这样的结局。
同袁基道别,广陵王踏上了回府的路。出发时还算和煦的天气,到晌午时却变了,秋雨沙沙地落下来,一阵风吹过,马车里多出了个天蛾。
他拧干湿透的衣袍,大喇喇地从铜炉上倒了杯热茶,右手则十分自觉地伸向点心碟子。
广陵王道:“你不是被派来‘暗中保护’吗?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天蛾边嚼边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哪儿,这个‘暗中’不要也罢。”
广陵王笑笑:“还以为你会在王母宫现身呢,执剑刺袁什么的。”
天蛾道:“我可没有收到这样的指令。”
傅融身上有秘密,使他既想取信于绣衣楼,又不得不防备绣衣楼。他的谨慎没有错,因为蛾部首座是一个无赖,只要给的够多,就能出卖一切。
“傅副官让我保护你,无论去到何处。如果离开广陵,我将脱离绣衣楼,成为你的护卫;如果回到广陵,那么一切照旧。”
广陵王半开玩笑道:“放心,我护卫的薪水虽然比不上蛾部,但是吃饭管饱。”
天蛾哼笑:“那我可得考虑考虑了。你知道的,我还挺抢手的。”
广陵王斜他一眼,托腮转向窗外。本也不指望天蛾有什么忠诚,所以现在这样就很好,还能为大家提供一层缓冲。
阿蝉策马来到车前,说道:“楼主,我来了。”
广陵王接过她手里的布包,打开,是《广陵夜阙*童年番外*蜀道仙铃》。
这卷的上市时间其实早于《袁氏有国香》,只是并未以广陵王惯用的暗语命名,看标题还透着股纯爱味,所以就被忽略了……
今日购入,是因为刘辩送来的戒指上刻有“蜀道仙铃”一词。
他究竟想传达什么呢?广陵王摊开竹简:
“世人皆道广陵王之风流,姣眉凤目,言笑晏晏,虽无董卓之势、吕布之勇,仍引无数佳人折腰。如此手段自有天资为故,却也不可否认某位红衣公子的功劳——
广陵王,不要离开我!
广陵王,你这里肿起来了,我来帮你……唔……
广陵王……你弄得我好舒服……
广陵王、广陵王……
绯云压顶,檐下风铃不安地颤动起来,广陵王自凌乱的梦境挣脱,抬手,发现掌心躺着一束红蓼花。
听闻已故皇子辩最喜红蓼酒,虽不知传言真假,但也只能以此慰藉了。
他宿醉难消,因此再次合眼,希望继续方才的美梦。
正是半睡半醒之间,一只冰凉的手点在他眉心,使广陵王打了个寒颤。
广陵王,我好想你……
嘶哑模糊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仿佛披着人皮的野兽。广陵王却知道,这是刘辩在撒娇。
他总是说些让人困扰的话,想你、爱你、永远在一起什么的……是因为料到会有今天,所以害怕来不及说吗?
广陵王眼角洇湿。纵使他阅尽天下美人,刘辩始终是最难忘的那一个……”
什么东西?广陵王看了一小段,陷入了沉思。丝人心老师,你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一旁的天蛾犀利点评:“嚯,吃书。”
《广陵夜阙》本篇早就写明,广陵王的意难平是董卓。这是哪门子的野鸡番外?
广陵王疑惑地看了眼卷首的书名,不应该啊,丝人心可是很有职业操守的,从来不写纯爱。
恰巧阿蝉掀帘上车,看见《蜀道仙铃》时,她“啊”了一声。
“楼主,这个作者……好像叫‘丝入心’……”
“所以这是买到盗版了?”广陵王感到匪夷所思。
阿蝉道:“广陵城中只有这个版本,或许江东会有正版。”
广陵王捂住发痛的脑袋,说:“你去江东查探一下,如果找到正版,就买一卷回来。”
“好。”阿蝉利落地离开了。
广陵王又瞥向天蛾:“你还在这干什么?去找护卫要一身干衣服。”
“嘿嘿,还是楼主对我好。”天蛾笑嘻嘻溜了。
广陵王将目光落回书卷上。虽然文字不是丝人心写的,但是真的很有刘辩的风格。一个荒谬的想法逐渐成型:这书不会是丝人心拒绝乱编,刘辩自己找人写的吧?
她往后翻了翻,终于看到非纯爱内容:
“刘辩,不要走……
广陵王的凄切地望着刘辩,水洗似的眼眸盛满了愁绪。
他抬起身子,面颊绯红地邀请道:进来……刘辩,他们都满足不了我,只有你、只有你……”
怎么说呢,是丝人心看到都会崩溃的程度。
广陵王麻木地读下去,发现这还是个超度冤魂的鬼故事。或许,人不可以,至少不应该……对着尸体下嘴啊!
雨天路滑,车架颠簸。晃动的不止是身体,还有灵魂。
广陵王脚步虚浮地下车,虽然看了一路闲书,脸色却比批改公文时还难看。她顶着这张死人脸和傅融对上,惊讶地发现,傅副官的气色也是不遑多让。
好在目光还是清明的。
“你……回来了。”傅副官又露出了飞云似的、亮晶晶的眼神。
广陵王有些心软,因此轻声道:“嗯,我回来了。你的脸色好差,没有休息好吗?”
傅融:“饭在在灶上温着,床也铺好了,你是想……”
他伸手来牵广陵王,皮质手套微微发热,仿佛裹着一团火。
广陵王讶然:“你发烧了?”
傅融道:“……是吗?”
广陵王连忙揽住副官的身体,对侍从道:“快去请医官!再来两个人把他扶去卧室!”
她叹了口气,又吩咐人去卸行李,这才跟上大部队。
飞云已经焦急地窜到榻上,窝在傅融身边。医官絮絮叨叨地说些“郁结于心”、“邪风入体”的话,广陵王摆摆手,让他不要顾忌扣扣搜搜的傅副官,走王府的账抓药。
傅融躺在床上瞪她,下一刻就被拨开额发。广陵王的掌心贴在他头上,似乎嫌抹额碍事,又麻溜地把带子解了。
做完这个,那手也没有回来的意思,反而接过医官开好的药方,要出门去了。
“等等……”傅融捉住广陵王的袍角,当着一屋子人的面,艰难道:“能不能,能不能……”
广陵王把方子递给女官,让侍从们退下了。空下来的手终于回到傅融身上,有些泛凉,他知道是自己体温太高的缘故。
“你能不能,不要离开?”被注视着,他终于有勇气说出这句话。
广陵王解了外衣上榻,将副官与小狗一同抱在怀里。
她说:“好,我不离开,陪着你。睡吧,药好了我叫你起来。”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结果等小鸦凌晨入府时,仍是在书房见的广陵王。
“盐场到手了。”她将账册呈上,“管事处置流民不力被免职,新一任是我们的人。”
广陵王大致翻了翻,发现和傅融报上来的并无区别。也是,以那个组织的野心,实在没必要觊觎盐场。只是对广陵王来说,唯有收回财权,才有重新执掌绣衣楼的可能。
嗯,虽然许昌依然没有同意任命她为绣衣校尉就是了。
不过毕竟乱世嘛,礼崩乐坏、礼崩乐坏……
忙完正事,广陵王摸黑钻进被窝。此时已经天光熹微,飞云在原地睡得正香。傅融身上仍有些热,但精神是充足的,感觉她回来,还睁了下眼睛。
这回轮到广陵王被抱在怀里了。
“你去了好久,飞云都想去找你了。”他说。
中秋前一日,阿蝉从庐江赶回来,带回丝入心的消息。
“海棠书斋从未售卖过同名书籍,我们手里的应该是唯一版本。”
“在江东,那本书已经是禁忌了。听闻乔女公子曾购入一卷,在看了半刻钟后,尖叫一声晕倒了。”
“……严白虎说它是异端,一个月前,已经将市面上的所有书卷销毁。”
“五斗米道的人倒是很喜欢,还有人问我要不要买,说她有渠道。”
“据不可靠消息称,那本书是他们教主写的。”
……
广陵王撑着头听,心想:怎么越来越离谱了。
好在书没找错,下一步已经明朗了。
她道:“我要去一趟洛阳,傅副官不在,鸢部暂且交给你和小鸦。”
“好。”
阿蝉领命退下,下一个是天蛾。
他一进门就说:“楼主,小麻雀她……”
广陵王赶紧叫停,解释道:“我知道,奉命行事嘛。抄几本刘备文学而已,你让她该干嘛干嘛。”
天蛾:“那我……”
广陵王:“想都不要想,你已经倒欠三个月工资了,不准早退。”
天蛾悻悻然离去,随后轮到高览。
“楼主,这是本月的考勤记录。”
广陵王翻了翻,很好,就连出差过的阿蝉都是全勤。
她道:“行了没事了,你让云雀过来。”
结果进来的是崔烈。
两厢照面,崔烈直接跪了,痛哭流涕地陈述知道广陵王是女人后的叹惋之情,最后呈上一个竹简,说是殿下登基为女帝的合理性分析。
广陵王好奇地打开,发现全是帝号。
这是已经放弃思考合理性,直接登基的意思吗?不愧是礼崩乐坏的乱世啊。
她让崔爱卿少琢磨这些有的没的,回去干好本职工作要紧。
随后进来的总算是雀部首座了。她和几位雀使搬走了广陵王批复好的公文,又搬来了新的更多的公文,一摞摞堆在书桌上比人还高。也不知一介闲散宗室,哪来这么多要处理的事务。
广陵王捂住胀痛的脑袋,真心实意地怀念起健康的傅副官了。于是午睡也不在书房了,期期艾艾地来到副官病榻前,殷勤询问:
“今天感觉怎么样?”
“身上还发热吗?我陪你睡午觉吧,捂捂汗。”
“今天云雀提起你了,大家都很担心你呢……”
“傅融——”
已经装病三日的傅融:“……”
他憋出两声咳嗽,拒绝道:“不,我还不能上班。”
广陵王钻进他的被子,痛苦道:“算你加班,工资翻倍。”
傅融:“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结果发薪水的时候根本没算进去。”
广陵王保证:“这次一定不会忘!”
傅副官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对着她。
广陵王环住他的腰身,诱哄道:“不让你做文书工作,咱们一起外出公干……东西都收拾好了,今天就能走!”
傅融果然躺不住了,警惕道:“什么公干?你又要去哪公费出游?”
广陵王:“自家出钱的事,怎么能叫‘公费出游’呢?”
她将右腿搭到傅融身上,朝他颈侧吹气:“我想去洛阳,书上说,无上观的荷花会发光呢。”
傅融皱眉:“洛阳……现在很不安全。”
广陵王轻笑道:“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对。”
做出承诺的人回身抱她,顿时,朱栾香盈满此方天地。可惜广陵王并没有轻易沾染,衣襟袍袖间,唯有苦涩的墨香。
“中秋的焰火,要错过了。”傅副官喃喃。
广陵王道:“没关系的,今年错过了,还有明年、后年……。”
傅融垂眸看她,或许真的是风寒未愈,竟显得有些可怜。
“你会允许我一直陪着你吗?”他问。
广陵王笑道:“那你可得考虑清楚了,陪着我,就要一直待在绣衣楼了。”
傅融:“这样不好吗?”
她摇摇头:“对我是很好啦。但是如果你有了更好的去处,记得和我说,离职红包保证丰厚。”
傅融别扭道:“我倒是想,不过短时间内不可能了,还有几十年的房贷要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广陵的房价那么贵……”他眼神游移,神情还算平静,耳尖却悄悄红了。
广陵王心情大好,忍不住亲亲副官的唇,说道:“睡吧,睡醒我们去洛阳。”
在洛阳,刘辩有重要的东西给她。
虽说早有猜测,但在路途中,广陵王依然翻阅着那卷《广陵夜阙》“番外”。
是这样写的:
“自从刘辩出现在身侧,广陵王日益贪欢,恨不能时刻与佳人黏作一处。情到浓处时,连庶务都不理了。
今日罢朝,内堂深处,二人正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忽有一道人求见。
广陵王从那人胸前抬首,不耐道:去去去,本王正忙着呢,叫他哪凉快哪待着去!
侍从惊惧地瞧他凭空挺腰,仿佛在和某种不可视之物缠绵,只觉得遍体生寒,哪里还敢多言。
刘辩自锦衾中坐起,柔若无骨地倚到广陵王身上,胯下那物又胀了一分。
他被吓到了,广陵王。我乃已死之人,多半是有人来收我。救救我,广陵王……
他的唇舌逡巡在广陵王耳侧,嗓音低哑,字句之间隐约夹杂着兽吼。
那汉室的郡王早被蛊惑,听到这话不惧反嗔,以手牵住他的发丝。
不要说那个字……你是天子的兄长,是我的爱人,我不会允许他们带走你。
广陵王……刘辩埋首在他的颈窝,肆意汲取温暖的气息。
广陵王媚眼迷离,淌下泪来。虽然刘辩浑身冰凉、全不似活物,他仍然在情欲的煎熬下发起热来,白皙的酮体弥漫出诱人的粉色。
初次见面,殿下真是好兴致。不知何时,床榻边多出一个道士,无声无息地,也不知看去多少艳景。
方才还求救的刘辩怪异地沉默着,身躯静静地,广陵王一动,他就仰面倒在了榻上。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庞,面色苍白,嘴唇乌紫,显然已经死去。
道人说:鬼魂若要触碰阳间事物,需借助新死肉身。三个月来,广陵已有百人遇害。
广陵王揩尽泪珠,抬眼时已是一脸平静。
本王愿意。乱世人命如芥,不为刘辩所杀,也会被董卓、曹操所杀——既然如此,不若做我们的养料。
他的目光凝在道人脸上,良久,广陵王突然笑了。
本想杀了你祭奠他,不过仔细一看,这张脸很是不错啊……你叫什么名字?
广陵王赤身裸体地来到道人跟前,伸手,抬起他的下巴。
眉目深邃,唇颊如花,赫然是生前的刘辩。
道人勾起嘴角,眼神是熟悉的狂热与痴迷。
贫道张道陵,殿下的热情,真是叫人承受不住。
广陵王拉进二人的距离,直到吐息相织。
看来你很喜欢这具新身体啊,刘辩。
张道陵,或者是刘辩,他说:是啊,我感受得到,他还活着。这是第一个活下来的人。真好,这样你就能感知到我的温度了。
他们在昏暗的帷帐深处相拥,红色的月光透露一线,圈出一片只有两人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