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好不容易清醒一段时间,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给你争取到独处的机会。你看看你穿的是什么?也不穿得正式一点,给爷爷留个好印象……”
裴渡瞥了眼高级病房的大门,嗤笑道:“总不至于我堵车半个小时的功夫,他老人家就驾鹤仙去了。”
裴老爷子这已经是癌症第二次复发了,眼看就要回天无力,平时躺在病床上一半昏迷一半清醒。他的三个子女兼七个孙辈,都削尖了脑袋跑床头尽孝心——裴老爷子的遗嘱还没有定下,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自己能分多少家产。
崔锦绣抬手给他理了理衣服,然后将一盆罗汉松塞到了他手里,“你爷爷最近也不知怎么的,就喜欢欣赏那些花花草草,你把这盆放在床头爷爷一眼能看到的位置。进去之后该说什么,不用我教你了吧?你也老大不小了……”
这棵罗汉松在博览会拿过奖,报价100万往上,造型苍劲古朴颇有禅意,裴渡乍一看,就觉得很适合种在老爷子的坟头,取一个“祸害遗千年”的意象。
“嗯嗯,好,知道了。”裴渡听完她的唠叨,就端着沉甸甸的孝心进门去了。
病房里绿意盎然,裴老爷子果然醒着,然而没看他,只是痴痴地望着窗台上的一盆草发呆。
裴渡并没有像母亲期望的那样好好表现,他随手将盆栽搁在台上,然后便沉默地打量着爷爷。
这个一手缔造了庞大商业帝国的男人也老了,一生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到头来陷在这床苍白的被子里,好像一把遗落在雪地里的枯柴。
他的子女们送了那么多名贵的盆景,然而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究竟是在看什么。
裴渡摘下一片叶子,卷起放在唇边,轻轻地吹了起来。叶片微微震动,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依稀是一首轻快悠扬的曲子。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奶奶曾把他抱在膝盖上,教他怎样吹叶笛。奶奶其实很早就去世了,然而裴渡总是记得她那带着淡淡哀愁的目光,她的手很灵巧,会用草叶编各种小动物,还会用叶子吹出各种悦耳的曲调。
病床上的老人循声望来,那双浑浊的老眼泛起了湿润的光,里面充满了热切的渴望。他呜呜地呢喃着:“琴秀、琴秀啊……”
宋琴秀,是奶奶的名字。
他这一生已经积累了无穷的财富和权势,体验过了世间的一切极乐,然而在行将就木的最后时刻,他只愿回到那个清风明月的夜晚,听依偎在肩头的妻子再吹一首曲子。
裴老爷子那只枯瘦的手臂费力地伸直了,朝裴渡招了招手,“来、过来……阿渡,再给我吹一曲吧,这几天我一直想着那调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你一吹,我就什么都记起来了……”
裴渡冲爷爷笑了一下,停止了吹奏,他将叶片握在了手心里,然后捏得粉碎。
裴老爷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做了什么,嘴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仿佛是被一口浓痰卡住了。
“要不是今天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您那么爱奶奶呢。”裴渡随手把叶片丢到垃圾桶里,然后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要我说啊,您这一辈子出轨了十来个GA,留下了无数野种,连奶奶自杀的那一天都在外面鬼混,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
裴老爷子的手剧烈颤抖,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泪水淌满了脸颊。裴渡眯着眼睛看着他这副样子,一半是恼火一半是恶心,转头就出了病房。
“怎么样?有没有好好表现?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崔锦绣守在门口,紧张地问,“哎,你这孩子,怎么还在医院里抽烟呢?”
“这不还没点火么。”裴渡心里很烦,自打十岁知道了奶奶自杀的原因,他这口恶气就憋到了现在,然而现在看到了爷爷的眼泪,他也丝毫没感到解气。
有的人一辈子受折磨,在不甘和绝望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有的人一辈子肆无忌惮地伤害别人,临死前掉几滴鳄鱼
', '')('的眼泪,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