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有烦恼,只是一切说出来都很多余,不会改变什么。加上自小家教使然,觉得不把自己剖白于人前就是最好的自尊。
萧玄说“出宫后几次见你,总感觉你的眉头藏着心事。是怎么,出宫了反而不好吗?”
他的声口润而清,像是山涧淌下的泉,更像竹叶间酿出的微醺的酒,有一点点诱哄的意味,可是没关系,她愿意上钩。
南栀在唇角抿出细小的一朵春花,却转瞬即逝,语调缓慢而清晰“以前在宫里,一年见一回家人,日子却有盼头,总想着哪天就能出宫,就能回家,日子也不觉得难熬。可是现在稀里糊涂的真出宫了,回家了,过了最初的兴奋劲儿,渐渐的竟然会不知所措。每天过着重复无聊的生活,清晨醒来不用睁开眼就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更可怕的是,家里人怕我嫁不出去,不停的给我物色不同的人家,似乎只要品貌相宜,我就找不出不嫁的理由。再急急忙忙成亲生子,相夫教子,等着儿孙满堂吗?可是人生的意义又何在?不瞒您说,我一直未曾明白。”
她话中的彷徨,他也曾有过,触动到心里一处。从来不会安慰人,此时反而更不知如何开口,他拧着眉头,思索开解之法,“我听说,你在士子间都很有美誉,所以婚事上,并不用着急。”
南栀嗤之以鼻,“我素有自知之明。那点学问也就是闺阁之间的见识,岂能于真正的学士间班门弄斧。况且,若女子才学、美名,只能在婚嫁上得以助益,那不要也罢。”
这份自谦和胸怀,真叫人刮目相看。萧玄觉得跟她在一块聊天说话很惬意,只是有些话又不敢说,怕说出来不合适,或者她听了不高兴。简直是矛盾透顶,只能没话找话,“听说你家里看了勇毅将军府的二公子?那人我见过两回,也还不错。就是在外多年,难保没有几位红颜知己。”话一出口,才觉得自己不地道,背后捅人隐私,真不够君子。想补救却又来不及,幸亏南栀不计较,笑着点点头,“这也是人之常情。原先不过是太太们说了一回,后来便没了下文。总之关系到家世门楣,也不是一句话就能说定的事。”
大约也是不想说这个,撑着下巴颏低头,看到碗里的芸豆卷,想起端太妃,“太妃娘娘以前就爱吃芸豆卷,还有烤鸭。每回吃多了就不爱吃饭。那次她吃多了积食难受了好几天,恰好您回京她怕您知道说她,背地里嘱咐我们谁都不许跟您说。孙姑姑嘴快没藏住话,跟您说了。后来吃了好大一顿瓜落。”
提起这个萧玄笑的很无奈,“刚到金陵那会儿,一到饭点就要发脾气,明明是离京前专门请的大厨带过去,却连喝的一口水都嫌味不对。”
“也难怪,太妃娘娘她老人家生就是北方人,乍去了江南,水土不适也难免的。”
萧玄说,“气候变化倒也罢了。以前在宫里,人多热闹。她是嫌我府里人少,冷冷清清的没人陪她玩。气急了就抱怨,不光数落我,还数落太后,怪太后当时没认真留她,说要是太后当时多劝劝,她说不定就不跟我去金陵了。”
这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端太妃是个直爽人,好说好笑的,人缘也好。
太后赏花爱喊她,顺太妃打牌也爱喊她,总之东西都有局,欢声笑语过了半辈子,真要叫她安静下来一个人待着,还真得闷出毛病来。她以前跟南栀很投缘,东家长西家短的都跟她说,夸她藏得住事,不传话。也从来不拿她当宫女看,知道她有点学问,隔三差五送点笔墨纸砚,给她练字画画,相处着更像自家长辈。
南栀其实很挂念她,只是以往难得有合适的机会问出口,“之前在宫里见着您几回,有心请您给她老人家带个好,又怕多这个嘴不好。横竖是在儿子跟前,还能有什么不顺心的。写过几回信,辗转托家里的哥哥送出去,也不知道收到没有。那几年承蒙她老人家关照,我一直铭记在心。只是如今天各一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