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还担心其他人万一真去圣上面前退田,到时候显得他们这些人难看,他连这个担心也没有,他就是害怕皇帝是不是藏了什么心思,所以才过来求得一份安心。
其实朱厚照压根没想过通过‘挤兑’这种方式就让这些人因为恐惧或是不好意思,而献出家财。
那太幼稚了。
他主要是利用这些衬显自己的道德地位。
而真正的杀招,在于任命顾人仪这样的知府。
以他的政治敏感度当然知道,一旦顾人仪这种臣子在这种档口、走到顺天知府这个位置上,那就是不死不休。
但朱厚照只能这样做,河北农民大起义就在这几年。说实话,当初顾人仪的奏疏还是让他有些震撼,他只知道民牧害民不浅。后来一想,如果退出民牧老百姓还是活得那么惨,那么这种人地矛盾得突出到什么地步?
中国的老百姓,但凡有稀粥喝都不会杀官造反。
而对于顾人仪来说,天子的心意他摸清楚了。老百姓的困难,他也看清楚了。他当然会不死不休。
皇上的田都退了,你们他妈的凭什么不退田?
正儿八经买的,那没话说,可要都是正儿八经买的,北直隶现在应该是乐土,而不该是人间炼狱。
宫里的旨意倒也快的。
皇帝这边说,那边就有人去传。
王鏊也告辞出去了,但他不是回家,而是去内阁。
当初,刘健愿意去山东,那是几番操作、再加上刘健本身也有刘木头的称号,愿意践行做官为民之心才得以促成
实际上一般内阁的首揆不太可能再去一省当个布政使,这和面子有些关系,更主要其实也是政治。
但凡有一点史观的人都清楚,出仕为官啊,往上走确实难,但更难的是往下走。
千百年来,当大官的人很多,但好好落地的人,极少。
就像此时,内阁阁老这种能量的人,要打倒他会有很大的风险,相当于是摸老虎屁股,所以一旦他真的出现颓势,那就要打到底。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
不把他弄死,留个半死在那儿,万一立个什么功,或是皇帝消气了,再把他弄回来当阁老,作为他的对手,你说闹心不闹心?
这个道理,刘健、李东阳这种人自然都明白。所以要退,就退回老家。
那种时候政治对手一般会顾及一些自己的名声,再加上你显得无害,老得不能动了,反而安全些。
对于刘健来说,他还好,因为他身后是李东阳和谢迁,这两个人不会天天罗织罪名陷害他。
可李东阳和谢迁就没那么好运了。兵部尚书王炳明里暗里的推动一些事情,他们能不知道?
包括这次争银子,双方之间有些矛盾,如果他们退而不休,王炳就会如鲠在喉。
所以他们倒没想过走刘健的老路,
直到王鏊表达这个意思。
两个人都沉默了。
王鏊也不客气,他与谢迁本就是好友,继续劝说,“我听闻山东今年的税赋是涨了的,希贤公我也见了,倒比往年显得更加精神些,与之交谈,多是农桑之事。陛下至今也觉得,当初这份安排颇为巧妙,甚至有几分自得。千百年后,这份君臣之义也是一段佳话。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不好,怎么你们两位都沉默了?”谢迁回道:“济之,不管是我还是宾之,当官多大从不是我们的追求。”
“这我当然知道,我也相信。”
李东阳则问:“济之要入阁了吧?”
王鏊一愣,“此事还要看陛下的意思。”
这还有什么好看的。
当初要不是去浙闽任什么总督。王鏊肯定在正德元年就入阁了。
现在拖上一段时间,等他们二人离开,朝堂之上,谁还能排在他的前头?
顾礼卿么?
他资历还太浅。
杨廷和?那也没排到呢。
“若是有济之在,我们两人的这条老命,倒也还保得住。”
他这么一说,王鏊马上就听明白了,他说了另外一层意思,“陛下不允许的事,谁也办不成。”
李东阳点头,然后笑了笑,“其实,陛下确是个厚道人。”
王鏊的意思,皇帝把你们下到那个位置,目的就达到了,不会再允许有人动你们。
因为真想置你们于死地,何必分两步走?先走一步,然后让人去构陷?哪里要那么麻烦,一步就到位了。
“不过济之,我确实也老了,于乔或许要再辛苦辛苦。”
“不急,至少答应陛下的这两件事要先做完。”
王鏊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只得起身拱手,“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只有一个山东得了希贤公。还请两位为了万千生民慎做考虑!这次的事情也是,陛下不是圈田,而是分田,分给百姓,有些愚人不懂,但两位难道不知陛下的良苦用心?